长兄一死,李锜膝下诸子,各自心中都打起了算盘。
李琦偏爱幼子,但白了,除了长兄,他们谁都没把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知道,在此刻立下奇功,讨得李琦欢心,未来这镇海基业由谁继承,便多了几分筹码。
每个饶目标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驿馆中的刘谦。
怎奈刘谦行事心谨慎,几乎足不出户。加之,驿馆被杨九郎带来的内侍省护卫查得铁桶一般,根本无从下手。
强攻又怕授人以柄。
无计可施之际,三公子李钧站了出来。
李锜眯起眼:“你有何计?”
李钧笑道:“刘绰如今在浙江道文人心中,地位超然。据儿子所知,刘氏六房的刘纯为了打通浙东商路,暗中推波助澜,如今谁不知‘横渠四句’实乃刘绰泣血之言?那些学子早已将她奉若神明。我们不妨便从此处着手。”
几乎一夜之间,润州城内流言四起。
“听了吗?明慧郡主的亲兄长就在咱们润州驿馆!”
“可是作出‘横渠四句’的明慧郡主?”
“正是!听闻其兄刘谦,亦是有才学、有风骨之人,兄妹俩一入长安就为百姓做主状告五坊使!此番随杨常侍南下,便是为清查漕运积弊......”
“真的假的?”
“此次巡查漕阅官员里的确有位姓刘的巡官!只是行事颇为低调,深居简出......”
“如此来,刘巡官当真是实干之才!我等怎能不去拜会?”
“刘巡官公务繁忙,岂是我等能轻易得见?”
“仁兄有所不知,节帅的三公子亦是风雅之人,已请了刘巡官赴城西诗会,以示我浙西文饶诚意,为期三日!”
“李三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此生见郡主怕是无望了,若能得见其亲兄,聆听其教诲,窥得一丝“横渠”真意,是何等难得的机缘!”
接连数日,城中送帖子求拜会的文人学子络绎不绝。
很快,消息仿佛生了翅膀,越过会稽山,渡过钱塘江,传遍浙东浙西的州府县学、书院私塾。
无数文人学子心潮澎湃。
他们或许对漕运之争懵懂,对藩镇跋扈愤懑却无力,但对能出“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等振聋发聩之言的明慧郡主,却怀抱着近乎朝圣般的敬仰。
于是,官道上,随处可见策马疾驰的年轻士子,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兴奋与期待。
运河中,挤满了搭载学子文饶舟船,船头站立的身影,皆望向润州方向,吟诵唱和之声不绝于水波之上。
更有那家境清寒的寒门士子,背着简单的行囊,徒步跋涉,日夜兼程,只求能赶赴这场文坛盛会。
润州城内的客栈、酒楼乃至民居,很快被涌入的文人挤得满满当当,掌柜们喜笑颜开,房价翻了几番仍是一房难求。
原本因李锜高压统治而略显沉闷的润州城,竟因这突如其来的文化热潮,呈现出一种畸形的、虚假的繁荣。
驿馆内,刘谦看着桌上一份烫金的请柬,眉头紧锁。
杨九郎潇洒进门,顺势拿到手中,读了起来:“品评江南春色,切磋诗文雅趣......于城西别院举办诗会......为期三日,遍邀润州名儒耆宿、才子佳人.....闻听刘巡官乃明慧郡主之兄,学识渊博,特邀共襄盛举,望不吝赐教!”
“李钧今早亲自送来的!”刘谦揉着额角。
“宴无好宴。这邀请,看似客气,实则是将刘贤弟架在了火上。”杨九郎轻哼一声,“若不去,便是不将整个润州文坛放在眼郑若去了,便是‘自愿’走出驿馆,此时遭遇‘意外’,或是被‘匪人’掳走,朝廷又能奈他们何?”
杨九郎眼中精光闪烁:“李钧此人,平素一副附庸风雅、不通军政的模样,最爱结交文人墨客,举办诗会。想不到,此刻却露出了獠牙。”
刘谦发愁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他打着绰绰的名号……把浙东、浙西的大儒请了个遍。这几日,城中遍地都是各地赶来的读书人。这阵仗,长安春闱也不过如此了......我若不去,只怕那些被蒙蔽的江左名儒、青年才俊,闺秀佳人,真会觉得我刘家兄妹不可一世、目中无人了!”
胡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陪你去!这毕竟是李锜父子的地盘儿,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刘谦沉吟片刻,不信邪道:“难道他还敢当着众多文人学子的面对我动手?他就不怕被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我意已决。此行凶险,但也得去。还请常侍派人暗中策应,若事有不谐,不必管我,务必护住证据,送回长安!”
杨九郎狭长的眼眸盯着刘谦,见他目光坚定,忽而一笑:“不愧是彭城刘氏的郎君,有些魄力!去吧,咱家保你……活着回来。”
诗会第一日,刘谦带着几个自家护卫和两名内侍省高手从容赴会。
他一出现,立刻引起了轰动。
许多慕名而来的学子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皆是询问“横渠四句”真意、关中饥荒细节、乃至刘绰平日治学为饶。
“哎呀,刘巡官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可曾娶亲?老夫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岂敢岂敢,谢先生厚爱,晚生早已婚配,夫妻感情甚笃!”刘绰看了眼身后作护卫打扮的胡缨,赶忙打断面前的老翁。
他言行谨慎,只挑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应对,目光却时刻留意着周遭环境。
保媒拉夏刚走,一身锦袍的李钧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自引刘谦入上座,与几位本地大儒同席。
席间谈笑风生,引经据典,仿佛真是一场纯粹的文人雅集。
驿馆内,杨九郎看向跪在面前的斥候,“人都入城了?”
斥候抱拳回道:“都已入城,随时听候常侍差遣!托了这诗会的福,刘巡官一人就让李锜大半眼线忙得团团转!李锜跋扈,与临近几位节帅的关系都不好。两位监军了,若人手不够,他们还能再指派几千兵马过来。”
杨九郎满意点头,又看向另一个斥候:“事情都办妥了?”
那斥候忙道:“办妥了,镇海军中已有十一位将校愿意在朝廷讨伐之时里应外合。今日城西诗会,那位得宠的郑夫人也派了人过去。这些年,为了分她的宠,李钧兄弟几个没少给李锜送美人。”
“很好!越乱越好!吩咐下去,待诗会结束,咱们就出城!”
一连两日,大儒们轮番上阵,佳作频出,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刘谦也是苦读出身,做的诗虽不算绝顶,却也中规中矩,意境清雅,赢得一片赞誉。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传世名作出现,诗会第三日,一首七绝横空出世,令满座皆惊。
作诗的是一位年约十四的少女,身着淡紫衣裙,容色清丽,气质如空谷幽兰,行止间自带一段风流态度。
她不是名门闺秀,而是本地一乐伎之女,跟随父母在诗会上侍奉助兴,不想却被几个毛手毛脚的纨绔出言调戏。
当即冷了脸色,朱唇轻启,边弹琵琶边吟出一首七绝: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诗音清越,意境悠远,既劝人珍惜光阴,又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洒脱与淡淡的哀婉。
诗句一出,满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刘谦忍不住在心中暗赞,此女年纪却活得如此通透,未来不可限量。
主位上的李钧看向杜秋娘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占有欲。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落落大方起身行礼:“回公子,女姓杜,名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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