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渐晚，胡同里已亮起零星的灯火。
聂父看了看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聂母也跟着站起来，却悄悄朝正在和瑶瑶、菲菲玩翻花绳的靖雯招了招手：
“雯雯，来外婆这儿。”
“来啦，外婆～”
靖雯立刻丢下线绳，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头上新梳的两个揪揪摇摇晃晃的。
聂母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王建军和聂文君正忙着帮聂父收拾东西，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在意。
只见聂母蹲下身，轻轻整理着靖雯的衣领，又在她耳边了几句什么。
靖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星，用力点零头。
然后一把抱住姥姥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送别时，靖雯格外黏人，拽着聂母的衣角不撒手：
“外婆下次什么时候来呀？”声音软软糯糯的，特别黏人。
“很快很快。”聂母摸摸她的脸，又朝女儿女婿使了个眼色：
“雯雯最乖了，是不是？”
“啧，至于吗？”聂文娟捏了一把靖雯的脸蛋，然后就跑了。
“啊～外婆，你看姨姨这个坏蛋～”
靖雯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跳脚道，本来高心心情没有了，现在有点暴躁。
“哎哟，没事儿没事儿，外婆回家她，也捏她的脸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靖雯这才稍有缓和：“外婆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哦。”
送走聂家人后，靖雯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这才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包。
她踮起脚尖，从衣柜下取下那个铁皮盒子，就是装钱那个百宝箱。
“一、二、三……”
她跪坐在床边，认真地数着手帕里包着的纸币，脸绷得紧紧的，生怕数错。
数完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跑到门边听了听动静，确认爸爸妈妈没过来，才又蹑手蹑脚地回到盒子前。
“钱钱要藏好哦。”她对着空盒子自言自语，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娃娃：
“这次可不能再被坏人偷走啦！”
完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才把钱整齐地码进盒子最底层，又用几张彩色糖纸盖在上面做伪装。
放好盒子后，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双手合十对着衣柜声念叨：
“这次我一定每检查几遍！”
月光从窗户溜进来，照在她认真得有些滑稽的脸上，连翘起的刘海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雯雯，大伯、菲菲和三叔、瑶瑶她们要走了，你不出来跟他们拜拜吗？”
“不要，妈妈，我来了。”
……
夜色渐浓，聂家人沿着胡同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
聂母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女儿，忍不住嗔怪道：
“丫丫，你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逗雯雯？”
聂文娟转过身来，倒退着走路，月光照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
“谁让那丫头那么好玩嘛！一生气就鼓着腮帮子，跟个包子似的。”
着还学着靖雯跳脚的样子，把聂父聂母都逗笑了。
“你呀……可不许再这么逗，尤其是捏她脸蛋，会流口水的。”
聂文娟突然跑到聂母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好奇问道：
“对了娘，你刚刚把那不点叫去干什么，我看她都要挂你身上了。”
聂母摇摇头，忽然压低声音：
“刚才我把雯雯叫过去，给了她些钱。
我听你姐她攒的压岁钱被人偷了，丫头因为这哭了好几回呢。”
聂文娟脚步一顿，眼前浮现出靖雯平时数钱时那副财迷的模样。
搬个板凳坐在床边，把硬币排得整整齐齐，钱币都要把边边角角捋直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娘，您可不知道，那丫头可宝贝她的钱盒子了。
上次我偷偷看她数钱，结果她追着我念叨了整整一‘姨姨坏’！”
聂父闻言也笑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的性子是不是随她爸。
因为你姐时候得了压岁钱，自己留几分买零嘴，剩下全交给了你娘。”
聂文娟听到这有些好奇了：“那我呢？我时候的压岁钱呢？
我是不是也和姐姐一样都给您啦？”
聂父聂母刚才还笑容满面，听到这个问题立马沉默了下来。
见老爹老娘沉默不语脸色沉重。
聂文娟这才想起来她爹在她出生不久后就出事了，那段时间老聂家很难……
聂母的眼眶微微泛红，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哎，那时候哪有什么压岁钱啊，咱们家过年都……”
聂父轻轻碰了一下聂母：“咳咳，行了，现在都过去了，还那些干什么？”
聂母想想也是，想那些不开心的干什么，然后她又想到了王建军：
“咱们家多亏你姐夫，那时候要不是建军，咱们家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
“记得那年冬特别冷！”
聂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姐刚和建军处对象，他听咱家没煤烧，二话不就拉着板车送来两担蜂窝煤。
你爹需要用药治疗，也是他帮着联系医院和大夫的。”
聂父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感慨：
“是啊，我们第一次见你姐夫的时候，还是你二哥带他来的。
厂里分给他的肉，也全都给我们家。”
“对对对，那时候我刚去摘野菜回来，建军来的时候看到丫丫转身就走了。”
聂文娟听到这张大了嘴巴：
“啊？这……我当时在干嘛？把我姐夫吓成这样？”
聂母没好气白了聂文娟一眼：“瞎什么呢，你姐夫去供销社给你买东西了。
你那时候也挺黏你姐夫的。”
聂文娟这才高兴起来：“哈，是吗？”
“是啊，建军很喜欢孩子，自那之后，他经常会带你出去玩吃好吃的。”
聂文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把她举过头顶，让她“骑大马”；
温暖的大手牵着她的手，在供销社门口买冰糖葫芦买好吃的；
带她去吃烤鸭，吃涮羊肉……
还有那香甜的芝麻糖以及大白兔奶糖，总是塞满她的口袋……
“姨姨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了！”靖雯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回响。
聂文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给外甥女买糖的习惯，是从姐夫那里学来的。
“最悬的也是那年，那时候你才三岁多一点，你被人给骗走了……”
聂母的声音有些发颤。
“啊？不……不会吧？”聂文娟有些不敢相信。确定是骗走，不是抱走拐走？
“怎么不是？”聂母狠狠瞪了聂文娟一眼也不再赘述。
“反正你只要记得，你姐夫是咱们家的恩人就行了。
虽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但有些事是不能忘，要记心里一辈子的。”
聂文娟重重点头：“哦！”
夜风轻轻拂过，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聂文娟突然觉得，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正一点点拼凑成温暖的图案。
三人交谈着转过胡同口，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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