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贤弟,我看你大汗淋漓,约莫是压力太大了吧?可千万别将这事放在心上,我辈修真问道,最忌陷入虚妄之境,那元骑鲸成名多年,于万千妖修中争杀而出,早已不是我等可以应对。”
一旁的吴夲见司徒礼面色不对,猜测是因为先前被倚重出战,此时因轮着强敌而生了恐惧,左右为难才陷入自纠臆症,于是出言宽慰。
他在槐山几位金丹中,年龄最长,平日里与人为善,很多事都能看得开,很明白大道争锋不在这一时一刻,同时也能理解司徒礼这人不太好受的心理,毕竟云河宗四五十年前是可以跟赤龙门掰掰手腕的,但现在,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而拓跋南回头瞅了一眼,才懒得操心这些事,他是个有胆的,如大会规则能允许同一人出战两次,他恨不得把钟大掌门这场也抢来再斗一次,反正他门下没多少弟子,荣辱都一肩挑。
如今虽然作为观众,但他心底里没有消停,从钟紫言下场那一刻,他就已经心神附随入场,也扮做主角,跟着推演起来。
时值归暮,日色消隐,一的斗法大会激荡酷烈,大多数观战者们也都显得有些疲惫。
但当北方那黑压压的妖众场域内听到‘元骑鲸’三个字,突然间哗然大啸,呐喊助威,吼声震。
人族这一边,南北不远万里赶来的数百家金丹门派,其中多少结丹修士眼皮耷拉,多是后知后觉,他们对妖众的恐惧早已远超同族,什么‘定海神鲸’,知者寥寥,现在对上真鲸了,看看你到底神不神。
虽然一大半东洲门派都抱着玩味的观战心态,但那少数熟悉赤龙门,跟化神势力直接有关系的,都已经开始押注了,不为别的,只因这人是上云层中那位老祖点名的人。
几千年来,东洲实至名归的第一化神只有一位:林御魂!
这位站在东洲人族至高处的老祖,只需稍稍挥手,便是决定千万走向、亿万生命的信号。
而那少部分金丹和元婴势力,敢押注钟紫言的核心原因,只因方才传名台上,监察使闻万雄转头遥望南方云层的片刻光景。
能存在超千年的势力,都已跟寻常门派有云泥之分,他们对强者和强者的心意、判断,熟悉程度几近本能。
人是一种严格的等级结构化动物,凡是积年的修真者,都明白这才是本来面目,跟着强者下注,可能不一定会有多赢,但绝对不会输到底线。
同一时刻,东洲南北上百处茶楼、赌坊、隐秘洞府,凡是开盘的地方,压元骑鲸和钟紫言的灵石额度指数上升。
南域濮阳河域,紫金斗法场、百宝茶楼内,惠讨嫌和沈宴二人大声喊叫:
“快快快,有多少,全部拿出来,都压下去!”
沈宴焦急道:“和尚,别藏着掖着,这是门内最后一局,你赶紧都拿出来!”
菩提苦笑道:“真没了!”
惠讨嫌不知道从哪里又攥来一大袋四阶极品灵石,一股脑都塞进魏晋手里:“你别光看着啊,快去,紫金斗法场,把这些都压下去。”
旁余家见赤龙门的这些年轻祖宗们疯了一般,也都各自嘀咕,感性上,他们自家的金丹老祖输多赢少,有的连命都没了,妖族实力着实恐怖;但理智上,赤龙门的几场似乎赢多输少,赚的概率很大。
回头再从感性上一想,他妈的赤龙门即是人族宗派,又是濮阳河域本地户,这一局,压自己人哪怕输了,权当为本地势力捐钱,再亏损也亏损不到妖族中去。
于是,看着那些堆积如山押注赤龙门掌门的灵石库,紫金斗法场,负责开盘控盘的拘魔宗金丹阎良,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肥胖的身形少有的快捷如风,行至后房,安排童道:
“你快去百宝茶楼看看下注情况!”
童领命而去,阎良吣一声坐在椅上,心头暗骂,一边倒,这他妈如果真让压中,亏损的到底是谁?
你们有本事,你们有本事去妖族开的赌坊赌啊。
族群间的活动,人望汇集到一定地步,就会牵涉到气运争夺,胜者从中所攫取的威望便是车载斗量,不可计算。
再斗法场中,钟紫言当先入场,等了少顷却还不见对手,只听狐族老者环扫诸妖众,再次传了一声:“元骑鲸~”
不多久,东方际一声蛟吟震彻人心,有黑影自峰外飞速赶来,化作一个身长九尺、面容豪狂的黑衣中年男人。
这妖头生角凸,长戟在背,腮染鳞甲,先是抱拳向狐族老者见礼:“大祭司!”
狐族老者颔首示意,他便转头开始审视钟紫言。
钟紫言也凝目观察,知道这是蛟龙种属,怪不得能闯出赫赫威名。
此界妖族多在北冥洲和龙渊海域,距离东洲极远,而东洲蛟蛇种属发源地,除了甘棠湖就是黑龙泽,都靠近东海。
元骑鲸见钟紫言裘服长刀,并无多少奇特,也不多言,只横戟在手,身形随之变大几尺,蛟尾显露,臂膀粗壮。
那戟浑然如墨,长如大龙,咒文不住散出坚钢之气,在元骑鲸手中一个戟花耍过,挥劈而来。
钟紫言见对方干脆利索,杀机已起,也不啰嗦,皮肤表层青霜泛起,顷刻间连肌骨都已经自动转为战斗状态。
这三十年,他几乎很少出去争杀,自门中潜心修炼,将《玄冰策》和《青铸冰甲》两门功法尽皆融创于《斗阙经》中,及至此时,已经将防御手段和心法研习修炼到目下极致。
大戟迎面砸来,钟紫言提刀上撩,震耳欲聋的轰鸣传响整个斗法场,震地场外低阶修士们捂耳弓腰。
由于气爆影响过于深重,北方那座云层中,霎时间飞出一座紫色鼎,顷刻降落,化作虚影屏障将整个斗法场内都包裹住。
赤龙门凉台上,拓跋南张口哑然,多少年来,平生所遇之敌在气力上少有能胜他者,但刚才只感受那一瞬,他知道,自己哪怕只接一戟,都得调用两三成的灵力去消化。
对面这妖修,他敌不过。
再看斗法场内,钟紫言感受着大戟力道从头顶传下,穿过兵刃卸掉三成,穿过道袍卸掉一成,穿过皮肤表层的细密冰甲再卸三成,而后是【化疆手】加持下的肌肤本身,再卸两成,留下一成力道震入肌里骨骼,自己本身修炼完满的玉骨渑肌堪堪能够承受,至于最里层的内脏,只是轻微震动。
这就是在催动基本护体功法和本身体魄防御的情况下,感知到的效果。
粗略一交手,双方各探底细,钟紫言自我感觉还算良好,而那蛟妖心头却大为震惊。
他难以想象,一个人族修士,单靠兵娶功法、体魄就能硬接他猛力一击。
随后,他心生怒意,一戟接着一击戟,连番二十个回合,见对方面色如常,虽然也在严肃应对,但看着几无损伤。
青蛟戟是族中大长老耗费上百年炼制的,对上那幽蓝厚重的刀类兵器,竟然旗鼓相当,毫无优势。
此时的元骑鲸,不由得想起来时在黑龙泽虹洞中的对话,他问垂垂老迈的大长老:
“我此行欲以人血炼戟,阵斩其族脊梁,以求霸气圆满,晋位五阶,敢问大长老运势如何?”
那佝偻盘坐的老人家问向自己:“汝欲有几成把握?”
“必成!”
元骑鲸却见那老人家摇头道:“世事中,有三成胜算已可投全额之注,若求百二十数,难如登。”
这意思就是并不看好自己的信心,甚至断言一举成功的概率并不高。
元骑鲸不信,三十年来,他杀过的人族修士数不胜数,连元婴都捉对斗过,也没落下风。
于此拿了戟就往轩辕峰赶,及至此时,真正开始撕斗,他突然觉得大长老的话,可能有几分道理。
时下,他连这人族对手的姓名叫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遇到劲敌了,而且他敢肯定,哪怕蛮舞先鸣来斗这一场,也会跟自己的感受一样。
于是,他收了傲慢,人形进一步蛟化,獠牙隐现,一边挥戟一边出了上场后的第一句话:“那人属,可有姓名?”
“贫道清风,南域清灵山人士。”钟紫言随口回应,仔细体察此妖形貌变化后带来的力量效果。
果然,修到这个地步的妖修,本体越明显,力量越强,此时自己脏器沸腾,心脉已经开始有轻微的激荡。
如今,热身快要结束,钟紫言对自己现有的争杀手段和器具中,最不满意的地方已经发现了,那就是:灵袍。
以往斗法从来没有在这身衣甲上下过功夫,此番细心感知,才意识到,这身衣甲能抵挡的伤害太少了,十成力道连一成都不容易消化。
得亏体魄、赋神通、功法三者足够抗揍,不然这场仗,外人看到的全是自己抱头鼠窜。
到了这种级别的斗法,决定胜负的往往就是一个契机,但契机这种东西,实力太过吻合,有时候十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出来,有时候一两个慌神就看到了。
而钟紫言当下的判断是,这是场硬仗,不斗到底牌尽出,难分胜负。
而后,两人开始了无休止的兵刃硬碰,夜色降临,眨眼便已斗了一百多个回合。
此时,钟紫言盯着那妖手中的大戟,心中已经生了羡慕,那是实实在在的重宝,法宝之列中的上乘者。
论兵器,基本分为三种,灵器、法宝、神兵。
神兵者,生也,每每出世,惊石裂地。法宝者,精魂所铸,可自生自灭,自长自消。
那戟浑身坚刚之气外溢,越战越勇,给钟紫言造成的悍戾感觉平生少见。
自家这退魔刀虽然也属法宝中的上品,但所长之处,毕竟还在克制魔物,对于同为生灵的妖属,实在是没什么优势。
兵器这一筹,就此也难讨到便宜了。
但钟紫言不着急,这最后一局,不打到底牌尽出,他绝不甘心!
妖族大观台,十几座大妖各个聚精会神,不仅仅是因为这场斗法决定着谁家抽取灵地重宝,还因为此时斗法场中选手发挥的实力,已经无限逼近元婴,不好听点,真要是放在外面去打,他们这些做老大的,也得仔细性命,稍有不慎就得挂彩,栽跟头。
黄石地面被砸烂又复,复又砸烂,场外大多修士只看到场中一黑一蓝两道人影碰撞穿梭,气爆连连,牵动心神。
修行中人常‘世间难遇匹敌者’,并不是世上没有人打得过我,而是世上很少有跟我水平相当的对手。
这种捉对厮杀,旗鼓相当时,是极好的淬炼金丹的机会,对将来破丹成婴有大裨益。
但此时,钟紫言哪有思考以后的功夫,此番局面,双方愈战愈烈,只要不露出破绽必须得一直对轰下去。
那些菜鸟们以为,大佬之间的斗法,都是你出一套神乎其技,我接一套惊泣鬼,现实却恰好相反,越是高端层次的生死之战,越是要先使拙力,纯消耗。
因为能修炼到高深处的人,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以弱胜强。
你看到的那些以弱胜强的故事,阴暗面里,都是看起来弱的那一方利用各种方法在局部制造了自己的强大,于是可以摧枯拉朽,毕其功于一役。
但如果实力相当的两方争斗,始终都不犯错,那战斗要么停止,要么就得一直兑子,互相消耗下去,直到一方漏出破绽。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元婴一层,只要不想死,都很难死。因为上千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修士将自身锤炼到不犯错就能一直苟着的地步。
时间来到亥时,斗法场内,元骑鲸已经几乎彻底妖躯化,他的双手尖爪似刃,鳞片遍布,身形高至一丈,蛟尾硕大如精钢,晃动间无形波纹阵阵。
而钟紫言裘袍早已破烂,露出里面蓝白色轻甲灵服,其上丝丝缕缕血气氤氲浓重,原本整洁的高冠束发,早已散乱,黑白相间,随风飘逸。
元骑鲸惊惧于这人族修士灵力深厚、体魄悍勇,本想着再破不了防就彻底化蛟,却在下一刻,他大戟挥出,明显感觉砸碎什么东西,眼里也清晰看到钟紫言砰的一声,重重被砸至黄石里。
好机会!
元骑鲸瞬间将戟环绕一圈,乘机蓄力,凝出十二分的妖力,唆的一声,长贯而下。
而此时落在石堆里的钟紫言心头暗骂‘贼娘,破烂货’,他的甲衣承受不住大戟震荡,彻底毁了。
见那大戟如剑扎来,钟紫言赶忙掐诀念咒,万隐乘风术在大戟即将扎中的前一刻瞬间施展。
沙石飞扬,却并不能阻挡元骑鲸的视野,他几乎是在大戟贯下的瞬间,整个身子随附在戟后踩下。
正当他以为就要扎中钟紫言时,大戟嵌入黄石,一道人影自尘埃中飞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胸腹被一股异样气流灌入的感觉。
元骑鲸下探握戟,蛟掌踩地借力,再次飞上空,与那人族对立,下一刻,只听周边一阵噼啪爆炸,狂暴的赤靛二色煞气弥漫斗法场,炸的元骑鲸七荤八素,戾气横深。
这是质量其高的煞气珠,一个人族修士竟能操控这等凶物,得亏他蛟身强悍,没有被炸破甲。
爆炸停止后,元骑鲸身上各种细密伤口浮现,但他对自己强悍的体魄防御极度自信,些许伤口,于他而言九牛一毛。
看着那人族修士疯狂往嘴里递送丹药,元骑鲸心头计定,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破防点,那就是时候发挥真正的实力了。
只听一声蛟龙长啸,元骑彻底显露黑蛟本体,蛟身足有十余丈长,而那青蛟戟转瞬化作一对浑黑爪套。
一个摆尾,元骑鲸纵身穿梭,蛟爪撕盖而下,直接再一次将钟紫言拍打至黄石堆郑
这一次,由于本体显露,他的速度更快了两倍,在拍下后,从缩掌收力到撕一爪,一气呵成。
但令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还是那套流程,在他爪风触地的前一秒,对方再次从蛟首前划过,猛力给自己躯体上拍了一股似乎是气团的东西。
元骑鲸心头暴怒,但他极力克制冷静,再次尝试,就这么来回四五次,对方每次都能再临重创前逃得性命。
元骑鲸哪里还不晓得,这必然是此人赋功法了。
不过三息时间,元骑鲸停顿的蛟身再次极速撕扯去,但这一次,他爪探下至三尺距离,突然停了气力。
而钟紫言正要如法炮制,重复先前的操作,忽然感知到周围空气凝滞,只一个愣神,自己已经身处一颗墨黑色气泡状屏障内。
东海有蛟珠,无色形,可困人!
这是蛟灵珠,果真奸诈!
钟紫言再次施展万隐乘风术,然而,他人生中第一次发现,自己赖以为珍的遁术,在这蛟珠内失效了。
无色形,摒弃五行,好手段!
反观元骑鲸,见那人属面露惊愕,心头大喜,撕一爪,华盖而下。
总算是要结束了,元骑鲸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但,三息过后,他想象中对方被撕碎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一声苍劲的龙吼激荡整个轩辕峰上,不论是人众还是妖众两方,十多万修真生灵,此时的心头都被这声吼啸敲震。
元骑鲸目力所及处,但见一青霜龙首与自己四目相对,冰寒彻骨的气息席卷而来,那是一种刻在远古本能中的威压和恐惧。
怎么可能!
同一时刻,人族大观台上,位居太平宗席间,万剑云凝眸而观,心头震骇,握拳而起:“化龙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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