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垂怜的是，宫里开始治丧时，外头的痘疫去了大半，事态渐渐平息。
永曜就是在这个时候去了翊坤宫。
里头的两个宫女，红泥平安无事，红叶反而早早得了痘症而死。
但这却不是什么好事，帝后正是哀痛永琮的时候，对红泥这个敢携带痘毒的人十分愤恨，皇后更是要让她受严刑惩戒而死。
正值慧贵妃协理六宫，永曜进去的很容易，见到人时，红泥不知怎么从封死的屋里逃了出来，正缩在院中墙角一隅，动也不动，整个人恍若逐渐凋零的草叶，瞧不见半点生机。
永曜漠然不语，魏嬿婉扬声道：“嘉贵人犯了这么大的罪孽，只少了一个心腹赔命，要禁足，可她在皇上失子悲痛万分之时贴心慰抚，便也形同无物……”
“反倒是你，好端敦，什么也不知道就平白丢了一条命……倒不如和那红叶一起去了。”
红泥听到嘉贵饶消息时已经恨得咬破了干枯的嘴皮，听到她要被处死时，忍不住扯着嘴角，惨然一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我一起死？哈哈，叶子吸泥土的性命而生，我偏不服，哈哈哈，你们以为红叶怎么死的，她想害我，好啊，先去死吧！”
红泥嗬嗬笑着，凌乱无序、绞成一团的发丝下，枯寂的眼睛瞪得老大，脸色状若疯魔。
魏嬿婉悚然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永曜这时反而有些欣赏她了，“你倒很有胆色嘛，对付不了嘉嫔，也要先杀一个仇人解恨。”
红泥惨笑道：“她活该！”
永曜盯着红泥的眼，“她是活该，可还有一个更活该的人……”
“有件事，你若是办了，我会让你家里人发一笔横财，你也算死得其所，如何，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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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病得起不来身，素练百般的照顾安慰却无济于事，皇后仿佛一夜间失了心气神，只昏沉沉睡在床上，不言不语。
素练无法，又骂起那乳母不知好歹，竟害了阿哥一条命去，皇后这才哑着喉咙，悲痛欲绝道：“本宫何曾亏待过她们，虽然本宫削减了宫人们的俸禄，可乳母们的赏赐向来足足的，不过就要让她们精心照料阿哥，竟也起了歹心！”
素练心中酸软，也是满面的泪痕，“也怪奴婢，奶嬷嬷懈怠便懈怠些，奴婢不该，不该训她……”
皇后的确有些迁怒素练，可她心里却知道事理，一切都是玫嫔和那贱婢的过错！
“不干你的事，乳母懈怠本应该好生教训，她居功自傲，不肯真心待永琮罢了，本宫真恨，没早早杀了她……”
到这里，皇后几乎崩溃，嗓子已然哭得嘶哑难听，不出整话来，她揪着胸前的衣裳，哀哀垂泪不已。
“皇后娘娘，红泥临死前挣扎着要求见娘娘，她，她八阿哥的病逝另有原因……”一个宫女敲了敲门扉，得到答允后，紧张地回禀道。
皇后猛然挺直了身子，厉声道：“快！本宫要见她！”
跟着一道室门，红泥远远跪在外间，她的肚腹之内仿佛燃烧着一团火，想要燃尽所有人，然而声音却慢慢的，一字一句击穿了皇后的心肠，令她完全不敢置信。
“胡言乱语！嘉贵人跟随本宫多年，你一句话就要让本宫怀疑她吗，你少这些话来蒙骗本宫为自己减轻罪行，咳咳，无论如何，你非死不可！”
素练也怒道：“嘉贵人直爽利落，为娘娘鞍前马后的，你这丫头无非记恨嘉贵人利用你去害娴嫔，胡乱攀附罢了！”
“而且你私下和嘉嫔联系，无非也是背叛了咱们长春宫，再敢瞎，不必再等处置，我现在就给你一条白布，你自去吧。”
红泥抬起头，心里早有腹稿，咬牙切齿道：“那玫嫔怎么知道是皇后害了她的孩子的，四阿哥年岁大了，读书在各位阿哥中可是佼佼者，八阿哥一出生，皇上就看不上他了，嘉贵人怎么会不着急！”
素练脸色大变，举步近前，一巴掌用力打在红泥的脸上，骂道：“贱人竟挑拨离间！”
红泥也不恼，然而大笑起来，“姑姑急什么？”
口齿用好了，是极其厉害的武器，尤其真假参半，便叫人再难辨别。
红泥从六阿哥那深深理解了这一点，她就算死，也要在这些人身上撕下一层皮来！
本就是要死的人，哪怕只能给嘉贵人上个眼药，她也不亏。
红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液，眼睛通红，颤抖着声音：“她直爽利落？素练姑姑，我可也是长春宫的人！你为她话，不就是嘉贵人常常给你打赏吗，你自己勾连她，竟也有脸面我？”
她接着大喊道：“皇后自己节俭非拖着我们这些下人一起，你心里难道没有怨气？不定阿哥的死也有你做的手脚！”
素练再忍不住，接连两个巴掌狠命打在她脸上，又声色俱厉道：“人呢，还不把这贱人拉下去处死！不可让她再逃了责罚！”
“哈哈哈，你心虚了，素练姑姑心虚啦！收钱了，都收钱了都不干净！……”
红泥被拖了下去，可那声音却阴魂不散似的盘旋在寝殿内。
皇后猛地呕出一口血雾，强撑起来的身体又无力地倒了下去，目光有些无神地看向素练。
皇后抖着唇，喘不上来气，“你，你，永琮，金玉妍，你们……”
素练简直不敢看皇后的脸色，当即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嘉贵人想讨好娘娘，时不时会给奴婢一些打赏，奴婢想着娘娘与嘉贵人交好，便收下了。”
“可为嘉贵人做事，奴婢万万不敢有这个胆子，更不敢谋害八阿哥啊……娘娘，奴婢陪伴您多年，不敢称作姐妹，可也视娘娘为亲人，阿哥是娘娘的心头宝，更是奴婢誓死要效忠的人啊。”
皇后脸色惨白，话从唇间一字字挤出来，“我信你不会，可这宫女中了一点，金玉妍对本宫真的算得上衷心拥护吗？本宫竟也，竟也众叛亲离了……难道这都是报应吗……”
素练见她已然心如死灰的样子，顿时连滚带爬到皇后床边，哭道：“娘娘，您要振作起来啊，不论嘉贵人有没有做，咱们得查一查不是吗，这才对得起阿哥，还有公主，您还有公主啊。”
皇后静躺了很久，神色惶然悲怆，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永琮在她身边的这两年时光，很快她又想起永琏……
“娘娘，您别再伤心了，身子要紧啊。”
皇后这才摸了摸脸，后知后觉发现，满手的湿冷。
最后，她呢喃道：“你的对，本宫不能死，本宫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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