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埠头是吧?”
县衙二堂,许之言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牛埠头,淡淡道。
牛埠头一脸局促的笑:“许大人叫我老牛就校”
“牛埠头可知我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许之言将面前茶盏推到了牛埠头面前。
牛埠头连忙半起身弯腰接过,陪着笑道:“回许大人话,草民不知。”
“您来了这里好几了,草民理应上门来拜见大人,实在是这些日子手头事情太多,给耽搁了,还望大人莫怪。”
许之言淡笑着摆手:“这些虚礼我是不怎么在乎的,牛埠头尽管放宽心。”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据本官所知,你与大同村之间来往甚密?”
牛埠头笑容一僵,不知他问这话是何用意。
只好试探着回道:“回大人话,草民与大同村之间是有些生意往来,大同村里生产的肥皂,在暹罗吕宋那些地方很是受欢迎,我便进货去贩卖,赚些差价糊口。”
“不过许大人您放心,抽解、舶税、博买等这些该交的商税我是一分没少交,我做生意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许之言点点头:“做生意就是要守规矩,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干下去。”
许之言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在这略显空旷的房间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牛埠头是明白人,本官自然相信你做生意守规矩。”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不过,本官听闻,你与大同村顾县子,似乎不止是生意往来那么简单?”
“顾县子初设工坊之时,你便与他多有交集,更是帮他打通了南边的商路,这份交情,可不浅呐。”
牛埠头心头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笑容:“大人明鉴,爵爷弄出来的东西好卖,草民就是个逐利的商人,自然愿意做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
“至于交情……呵呵,爵爷仁义,对咱们这些商贾也从不摆架子,草民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但若多深的私交,那也谈不上,主要还是生意上的往来。”
“哦?是吗?”许之言微微倾身,目光如炬,盯着牛埠头。
“那本官问你,顾县子除了明面上的这些工坊、田地,可还有其它……不那么方便示饶产业或举动?”
“譬如,与城里混混帮派洪兴过往从密,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聚集如此多流民,除了做工,可还有其它用途?”
“他手下那支巡逻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远超寻常乡勇,其真正目的何在?”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牛埠头,个个直指顾洲远,充满了暗示和陷阱。
牛埠头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新来的县令,就是冲着顾爵爷来的,而且来者不善!
他强行稳住心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惶恐:
“大人,您这可真是问住草民了!”
“爵爷的产业都在大同村里,大家有目共睹,至于您问的这些,草民一个跑船的,哪能知道那些?”
“不过我也是青田县人,爵爷的名声在咱们老百姓心中还是相当好的。”
“洪兴以前多混蛋呐,街坊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受顾爵爷管束,成做些好人好事,大家伙见了都叫一声好。”
“孩还有流民们大冬的没吃没出穿,眼看就要饿死冻死了,爵爷心善,都叫到他工坊地里干活,挣口饭吃,这能有什么其它用途?”
“巡逻队嘛……爵爷家大业大,又受过土匪惊吓,养得精悍些看家护院,也是常理吧?”
“大人,草民就是个本分生意人,只知道老老实实做生意,交税纳粮,您问的这些,草民实在是不知情,也不敢妄加揣测啊!”
他一番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嘴里着什么都不知情,可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替顾洲远鸣不平。
许之言盯着他看了半晌,牛埠头硬着头皮,维持着那副惶恐又带着点无辜的表情。
良久,许之言才缓缓靠回椅背,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牛埠头不知情,那便罢了。”
“本官也是例行询问,我初来乍到,总要搞清楚治下青田县的各种情况,才好因地制宜,造福百姓,你是吗?”
“是是是,大人尽职尽责,实乃青田百姓之福!”牛埠头连忙附和。
“好了,你且去吧,今日之事,不必对外人言。”许之言挥了挥手。
“草民明白,草民告退!”牛埠头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走出二堂时,感觉里衣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接下来被传唤的是来福酒家的钱掌柜。
面对许之言类似的盘问,钱掌柜更是滑不溜手,满口都是对顾洲远的感激。
什么提供了新菜式、好酒水之类的事情。
现在他专营糖水铺子,比之以前开酒楼更轻松了。
夸赞顾洲远年少有为,仁善宽厚,总之就是一顿闲扯。
但一涉及到具体敏感问题,要么是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的本事比牛埠头更胜一筹。
“顾县子那可是大好人啊!要不是他,人这生意早就关门大吉了!”
“大人您想知道爵爷的事?嗨,爵爷的事那都是光明正大的,您去大同村一看便知……”
许之言看着钱掌柜那副油盐不进、满脸堆笑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
他知道,从这些与顾洲远利益捆绑极深的老油条嘴里,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了。
他们都得了顾洲远莫大的好处,而且顾洲远现在风头正盛,这些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吐露实情,反而会想方设法为其遮掩。
连续两日,许之言派出去调查洪兴现状的差役汇报,也多是些表面消息。
洪兴如今确实在经营货运、车马牙行等正当营生,账面上看起来也干净,帮众行为收敛,一时间竟抓不到什么明显的把柄。
许之言坐在书房里,面色阴沉。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早有准备,将明面上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顾洲远,果然不简单,其经营根底,比想象中更为扎实,也更为狡猾。
他知道,常规的调查手段恐怕难以奏效了。
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或者……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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