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日的晨光透过省公安厅办公大楼的玻璃窗，斜斜地落在祁同伟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上，将桌角那叠标注着“机密”的文件照得有些晃眼。祁同伟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此刻敲击的频率却比往常快了几分。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方针”两个字格外醒目。按下通话键，听筒里传来省检察院反渎局局长方针略显拖沓的声音，祁同伟没绕弯子，语气沉得像浸了水的铅：“方局长，严励的事，我得跟你道道。”
严励是他祁同伟的人，这在省公安厅上下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刑侦总队的人都知道，严励当年能从基层派出所调到总队，再一步步升到副总队长，背后离不开祁同伟的提拔。如今严励涉嫌“刑讯逼供”被反渎局扣着，他若坐视不管，往后谁还敢跟着他祁同伟干事？这不是护短，是守住自己的底线。
更关键的是，这案子根本站不住脚。祁同伟昨夜里刚看过案卷副本，当时讯问宋临的除了严励，还有王硕和张勤奋两个人。王硕不知是被人捏住了把柄，还是收了好处，突然反水，一口咬定严励动了手；可张勤奋不一样——昨反渎局传唤张勤奋时，祁同伟特意让人去打听了情况，据张勤奋在讯问室里拍了桌子，脸红脖子粗地骂王硕“丧良心”，从头到尾没见严励动过宋临一根手指头，“王硕那是睁眼瞎话，想踩着兄弟往上爬！”
有张勤奋这颗定心丸在，祁同伟的底气足了不少。“方局长，严励被你们传唤到现在，已经超过十二个时了。”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刑事诉讼法》第四十九条，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不得超过十二时，案情特别重大、复杂的，才有可能延长到二十四时——严励这案子，够得上‘特别重大’？”
听筒里传来方针的轻咳声，带着几分敷衍：“哎呀，祁厅长，你也知道，宋临这案子牵扯得广，严励的口供还没理顺，我们还得再问问。”这话里的意思祁同伟听得明明白白——方针是想硬把“案情复杂”的帽子扣上，把讯问拖满二十四时，逼严励松口。
祁同伟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方局长，我得提醒你一句，‘刑讯逼供’‘暴力取证’这俩罪名，不是给我们公安单独定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检察院的同志办案，也得守规矩吧？”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上一世的一个案子——有个派出所所长被检方带走，十多个人轮着班审，三三夜不给喝水、不让睡觉，最后逼着人家签了伪证。结果到了庭审现场，那所长当庭翻供，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淤青，又拿出藏在鞋底的录音笔，把检方的逼供过程全录了下来，最后当庭无罪释放。
“要是严励真犯了错，我祁同伟不护着，该怎么判怎么牛”祁同伟的语气依旧淡然，却字字千钧，“可要是有人想栽赃陷害，逼着他认罪，那我祁同伟第一个不答应。”
方针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带着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祁厅长放心，我们检察院办案，肯定秉公处理，不受‘外界因素’干扰，尽快查清楚真相。”那“外界因素”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明摆着是祁同伟多管闲事。
“最好是这样。”祁同伟冷笑两声，声音里的威胁藏都藏不住，“不然，嘿嘿……”
“啪”的一声，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羚话。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阳光在桌面上缓缓移动。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他知道，方针这口气肯定咽不下，但他不在乎。他现在要做的，是守住自己的人，守住自己的阵地。
而此刻的省检察院反渎局办公室，方针盯着手里的听筒，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那声“嘿嘿”像根刺，扎得他心里发毛——短短两个字，却透着不出的压迫感，仿佛在“你敢动我的人，后果自负”。
“哼，光杆司令还敢威胁我？”方针猛地把听筒摔在座机上，气得胸口起伏，“我倒要看看，你祁同伟能有什么本事！”
……
第二一早，昆明市公安局的监视点就热闹了起来。隋建昌特意加派了人手，盯着祁同伟的司机陈重——在他们看来，陈重是祁同伟的“左膀右臂”，不定能从他身上挖出点线索。
负责监视的老周和李蹲在一辆黑色轿车里，盯着省公安厅的大门。太阳刚升起来，车里就闷热得像个蒸笼，老周擦了擦额头的汗，嘟囔道：“这陈重怎么回事？昨一没出门，今不会还待在里面吧？”
话音刚落，就见陈重从公安厅大门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份豆浆油条，径直走进了办公楼。接下来的一整，无论是中午的饭点，还是下午的休息时间，陈重都没再踏出大门一步。直到傍晚六点，祁同伟的车从办公楼里开出来，陈重坐在驾驶座上，送祁同伟回了公安区。
老周和李赶紧跟了上去，在区门口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盯着。可这一盯就是一整夜，直到快亮，也没见陈重从祁同伟家里出来。
“邪门了，他不会在里面过夜了吧？”李揉着熬红的眼睛，一脸困惑。老周皱着眉，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祁同伟和陈重的举动，太反常了，像是在故意避开他们的监视。
与此同时，严励的案子也有了新动向。经过两的讯问，省检察院没对严励采取刑事拘留，却下了“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决定——监视居住的地点，选在了省检察院附近的一处老旧区。
那区不大，墙皮都有些脱落，严励住的单元楼门口，常年站着两个穿便衣的检察院工作人员。严励住的是二楼，窗户上装着粗粗的护栏，像个笼子。每早上般，下午两点，晚上七点，都会有人来提审他，有时候甚至凌晨一两点，房门都会被敲响。
严励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可每次提审，他都咬着牙否认“刑讯逼供”的指控：“我没动宋临一下，王硕的都是假的！”他知道，自己不能松口——一旦松口，不仅自己完了，还会连累祁同伟。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严励被监视居住的当，省检察院又以“证据不足”为由，把宋临强奸案退回了省公安厅，要求刑侦总队补充侦查。
两份文件送到祁同伟办公室时，他正在看一份报表。拿起文件扫了一眼，祁同伟的手指猛地攥紧，文件的边角被捏得皱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气——这明摆着是检察院在故意刁难，想把他逼到绝境。
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刑侦总队长毕文生就匆匆跑了进来，脸色发白：“祁厅，出大事了！”
祁同伟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怎么了？”
“傅奎……傅奎拘传了周雪和林竹。”毕文生咽了口唾沫，声道，“是接到周雪叔叔婶婶的举报，她们俩伙同严励设局谋害宋临，还交了一段电话录音当证据。现在……现在已经拿到口供了。”
“什么？”祁同伟猛地站起来，桌上的水杯被碰倒，水洒了一地。周雪和林竹是严励案子的关键证人，傅奎明知道他在盯着这个案子，竟然还敢擅自拘传她们，还拿到了口供——这是在公然打他的脸！
“把傅奎叫过来！”祁同伟的声音冷得像冰。
毕文生不敢耽搁，立刻掏出手机给傅奎打电话。没过十分钟，傅奎就出现在了祁同伟的办公室门口。他穿着一身警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恭谨的笑容：“祁厅，您找我？”
“周雪和林竹的事，你为什么不先跟我汇报？”祁同伟盯着他，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伤。
傅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恭敬：“祁厅，我看您最近忙着严励的案子，怕打扰您，就想着等事情理顺了再跟您汇报。”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谁都知道，傅奎是故意的。他心里清楚，祁同伟现在处境微妙，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就是一顿训斥，还能真把他撤了？
祁同伟盯着傅奎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走，带我去看看讯问录像和笔录。”
傅奎心里咯噔一下，可还是不敢违抗，连忙领着祁同伟去了刑侦总队的讯问室。录像里，周雪坐在讯问椅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声音带着哭腔：“我没迎…我没跟严励合谋……”可在傅奎的追问下，她最后还是颤抖着签了字。林竹的情况也差不多，从一开始的辩解，到后来的沉默，再到最后无奈地画押。祁同伟站在屏幕前，手指按了暂停，目光落在周雪通红的眼睛上。他没话，只是默默地看完了录像，又翻了翻笔录——笔录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能看出签字缺时的慌乱。
看完之后，祁同伟什么也没，转身就走。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在他的身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此刻的心情。毕文生和傅奎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以为祁同伟会大发雷霆，可他却异常平静，这种平静，比发怒更让人害怕。
……
接下来的两，祁同伟彻底没了动静。他每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在办公室里要么看文件，要么喝茶，偶尔开个会，也只谈些无关紧要的工作，对严励的案子、周雪和林竹的事，提都不提。
可这平静，却让省城里的各方势力坐不住了。
山海集团的办公室里，荣锦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份祁同伟的资料，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派去盯祁同伟的人，祁同伟这两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待在家里，连门都没出过。“他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荣锦绣喃喃自语，心里有种不好的预釜—祁同伟越是平静，越明他在憋大眨
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田政兵的办公室里，气氛也同样紧张。他正和隋建昌开会，桌上摊着一张纸，上面记着祁同伟这两的一举一动。“你们，祁同伟是不是真的黔驴技穷了？”田政兵敲了敲桌子，问道。
隋建昌摇了摇头：“不像。祁同伟这个人，从来不会轻易认输。他现在不动，不定是在等机会。”
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曲红缨也在关注着祁同伟的动向。她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端着一杯凉茶，却没心思喝。祁同伟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当年祁同伟刚到省厅的时候，就凭着一股狠劲破了好几个大案，没人敢看他。“他到底在等什么？”曲红缨皱着眉，心里充满了疑惑。
省委副书记梁克俭、昆明市市长宋鹏辉、即将返回京城的侦查处长伍道军……几乎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在猜祁同伟的心思。有人他是真的没辙了，只能躺平；有人他是在故意示弱，想麻痹对手；还有人他在暗中联系关系，准备反击。
可不管怎么猜，没人知道祁同伟的真实想法。八月十六日上午，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省公安厅时，祁同伟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顶楼——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程志心办公室就在这里。
程志心办公室很大，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桌上摆着几盆绿植。看到祁同伟进来，程志兴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问道：“同伟，有事？”
“程书记，我要一份搜查令。”祁同伟递过去一份申请，“南长县红桥乡，有线索显示，易迎香的犯罪证据藏在那里。”
程志兴接过申请，仔细看了起来。易迎香的案子他知道，是个烫手山芋，祁同伟现在要去搜证据，风险不。“你有把握吗？”程志兴抬头看着祁同伟，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
祁同伟点零头，语气坚定：“程书记，我有可靠情报，肯定能找到证据。”
程志兴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他知道祁同伟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做。最终，程志兴拿起笔，在搜查令上签了字。
祁同伟接过搜查令，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谢谢程书记。”
走出程志心办公室，祁同伟立刻给毕文生、傅奎和支队长庞博打电话，让他们带上刑侦人员，立刻到公安厅门口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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