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西北的这座城,像块被时光浸软的老玉,藏在群山褶皱里。
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侧的青砖瓦舍鳞次栉比,飞檐上的兽吻历经风雨,釉色褪成温润的米黄。
穿城而过的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微风掠过,水面便起了细碎的银鳞,
成群的锦鲤甩着尾巴游过,搅得倒影里的碉楼画栋也晃了晃。
岸边泊着的乌篷船拢着浅绿的篷布,船头摆着粗陶瓶,插着两枝野菊,倒有几分“船在水中游,人在画中坐”的雅趣。
这里原是cY融创产业砸重金打造的度假村,如今却透着几分萧索。
沿街的商铺半数关着门,门楣上褪色的灯笼垂着,只有偶尔驶过的摇橹船,船夫的号子声能惊起檐下的麻雀。
按理,这般原汁原味的乡土风情,总该有文人墨客来寻幽访古,
可不知为何,自打昌海河接手后,这里便一日比一日冷清,像幅被泼镰墨的画,渐渐失了神采。
乌篷船在水面上轻轻摇曳,船尾的橹声“呀—呀—”地伴着水声。
昌淼淼斜倚在竹编躺椅上,一身素色旗袍裹着玲珑身段,指尖捏着只白瓷茶杯,红茶的琥珀色在杯底晃漾。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戚浩宇,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像两把扇子,掩住眼底的情绪,
只留唇上一抹红,笑得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妖娆:“这里的城、这里的水,
比东城北域的浅滩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情趣,是不是啊浩宇?”
戚浩宇没有开口,目光一路走马观花,将簇尽收眼底。
桌案上的银质炉正煮着水,紫砂壶嘴“咕嘟咕嘟”吐着白汽,
氤氲的热气漫过船窗,把外面的青瓦白墙晕成了朦胧的水墨画。
戚浩宇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船舷,
目光掠过岸边垂落的柳丝,总觉得这过分的安静里,藏着点不出的压迫福
船行至一处石阶码头停下,青灰色的石阶被水浸得发亮,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昌淼淼踩着船夫搭来的木踏板上岸,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腿,
红色高跟鞋,迈着轻盈的一字猫步,将那份柔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戚浩宇紧随其后,刚站稳脚跟,就见两个穿着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的中年人迎上来——
看那晒得黝黑的皮肤和结实的臂膀,倒像常年在水边讨生活的渔夫,可眼神里的警惕,却藏不住训练有素的锐利。
“老板在里面等候多时。”其中一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完便转身引路。
穿过一道爬满牵牛花的月亮门,竟是处三进三出的套院。
头进院种着几株老槐树,二进院摆着青石桌凳,墙角的水缸里养着睡莲,直到跨进第三道雕花木门,才算到了正院。
院中央的石榴树结着红灯笼似的果子,正屋是古朴的歇山顶建筑,
门楣上挂着块“听涛轩”的匾额,字迹苍劲,倒有几分文人风骨。
戚浩宇和昌淼淼在阶下站定,那两个带路的中年人便徒两侧,垂手侍立。
台阶上立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黑墨镜遮住半张脸,身形笔挺如松,耳后的通讯器时不时闪着微光。
其中一人见了昌淼淼,微微颔首,掀开门帘进了屋,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不过片刻,那人便出来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恭敬:“淼淼姐,老板请两位进去。”
昌淼淼回头看了眼戚浩宇,眼波流转间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随即伸手牵住他的大手。
她的指尖微凉,指甲上涂着豆沙色的蔻丹,触得戚浩宇心头一暖,溢出一抹暧昧的笑。
两人拾级而上,门口的中山装男人适时地掀起厚重的门帘,一股混合着檀香与老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跨过门槛的瞬间,戚浩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正屋里的光线温和且平衡着格调的柔美,八仙桌后站着个穿深色唐装的男人,
侧身对着门口,正临窗看着院中的石榴树,手里把玩着两颗油亮的核桃,
核桃碰撞的“咔嗒”声,在这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屋里,格外分明。
戚浩宇借着桌后置物架透出的暖黄灯光,目光扫过那些错落摆放的物件,心头暗惊。
架子上层并排放着一对紫皮老葫芦,皮质温润,蒂部系着同色流苏,
一看便知是年份相当的成对儿物件,寓意着“福禄双收”;
中层嵌着两只青花瓷瓶,瓶身绘着对称的缠枝莲纹,釉色莹润,胎质细腻,竟是难得的清代官窑同款对瓶;
最下层摆着一对红似凝血的石雕麒麟,麒麟身姿矫健,鳞爪分明,
石料通透的鸡血石,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的成对儿珍品。
这些物件个个透着讲究,绝非寻常摆设,外行人看的是热闹,内行人却能品出其中的门道与价值。
视线从古玩上移开,最终落在昌海河身上。男人侧脸不动声色,脸上沟壑纵横,
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老谋深算的沉敛,周身气质更是诡异——
既有乡野村夫的粗粝,又藏着商饶精诈,让人看不透深浅。
此时,昌海河脸上正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低沉如磨砂纸擦过木头:“戚助理来啦?快请坐。”
戚浩宇脊背笔直,眼底藏不住几分自得与骄傲,他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客套的赞叹:
“昌总好雅致,这处院青砖黛瓦,草木扶疏,处处透着考究,倒是比城里的豪宅多了几分韵味。”
昌海河呵呵一笑,转身朝着戚浩宇缓步走来。面对戚浩宇不屑的眸子,
声音里裹着蜜糖,却句句都在捧高踩低:“戚助理这话客气了。哦不对,”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在戚浩宇身上打了个转,“往后该叫您戚总才是。
毕竟,安泰科技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安晋松自身难保,哪还姑上旁人?
别我这处乡间院,就是整个度假村,只要戚总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一旁的昌淼淼适时的在茶桌旁拉开一把梨花木椅,她走上前,
伸手虚扶了戚浩宇一下,声音柔得像水,绵绵道:“浩宇快,过来坐,哼哼我父亲就爱笑。”
待戚浩宇坐下,她才转身走到茶桌内侧坐下,纤细的手指摁下电茶炉的助水键,
壶底立刻亮起一圈红光,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细泡。
她取过茶匙,从茶荷里捻出一撮龙井,手法娴熟地投入盖碗,
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洗茶、注水、出汤,每一个步骤都带着茶艺特有的韵律,
修长灵活的手指在茶具间翻飞,倒像是在演绎一场无声的戏。
戚浩宇端起昌淼淼递来的公道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
语气总算收敛了些,带着几分自嘲:“昌总就别取笑我了。
如今我哪是什么戚总,我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他呷了口茶,茶水微苦,回甘却慢,正如他此刻的处境,
“安泰科技已被掏空,账目负债累累,司法部门接到举报电话已经介入彻查,安晋松如今拘留。
先前合作的几家企业,见势不妙,及时止损,都以合同违约为由起诉了安泰,
单是那些违约金,就足够安晋松喝一壶的,能不能保住命还两。”
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如今是寄人篱下,一时半会儿走不脱。
好在先前转出国外的那笔巨额资金,算是我最后的筹码。”
他抬眼看向昌海河,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又有几分胁迫,
“昌总若是想推我一把,我这条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
可若是昌总还想让度假村再兴盛起来,不如与我携手——趁滕子京还没反应过来,尽快送我出境。
到了国外,那笔资金,我会一分不少地汇到昌总账户上,算是谢礼。”
昌海河没接话,只是抬手示意昌淼淼,在公道杯里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看着茶叶在水里舒展,
忽然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我们家淼淼泡的茶,戚总觉得怎么样?”
戚浩宇一怔,看向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却见昌海河眼底的光,像博古架上那对麒麟的眼睛,亮得让人发怵。
度假村深处那座院藏在浓密的树影里,青砖院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透着与世隔绝的幽静。
可院墙外的世界,却正被一股无形的张力搅动得暗流涌动。
滕子京派来的人手早已撒开了网。
几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蹲在目标跟丢的事发地附近,脚下是被车轮碾出浅痕的泥路,
手里捏着对讲机低声交流:“周边三条岔路都派了人,监控盲区太多,得扩大搜索范围。”
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目光扫过眼前交错的路,每一条都可能通向未知的方向。
不远处的临时据点里,交警正对着电脑屏幕逐帧翻看监控录像。
鼠标箭头在画面上缓慢移动,停在一辆银灰色轿车消失的路口。
“这辆车最后出现在这里,之后就没了踪迹。”交警指着屏幕上模糊的车影,
“乡道岔路多,不排除往任何一个村子或隐蔽场所去了。”
与此同时,昆城机场的出发大厅里,另一组人守在值机柜台后,目光快速扫过每一张登机牌登记表。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近三所有航班信息,无论是国内还是境外,
姓名、护照号、出发时间……每一项都核对得一丝不苟,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
邓州毅则亲自带着人守在游轮公司的调度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近几日的出港船只信息,他指着其中一艘即将离港的邮轮,
沉声问调度员:“所有临时加订的舱位,乘客信息再核对一遍。”
调度员连忙应着,递过打印好的名单。邓州毅接过,指尖划过那些名字,眼神锐利——
陆路、空路、水路,凡是能想到的逃生路径,他们都在严防死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不能放过。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焦灼。
没人能确定目标藏在何处,更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往哪里逃,
只能凭着经验和直觉,在每一个可能的出口布下防线。
院墙外的忙碌与院墙内的幽静形成诡异的对比,一场没有明确目标的搜寻,
正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上紧锣密鼓地展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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