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与海鸥齐飞，海水共长一色。
临近傍晚，又到了下班时间，桔黄的晚霞中，秦东拿着人造革提包匆匆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北京212吉普车早已沐浴在霞光中，司机王亮也坐上了驾驶的位置。
“你去忙吧，”秦东拉开车门，“我去趟饼干厂，晚上还要到总厂。”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总厂和分厂两头跑，白要管理二分厂，晚上还要处理销售上的事情，调度总厂的生产工作。
212吉普车的喇叭发出一声短鸣，几个新的保卫干事马上推开银色的厂门，吉普车一路疾驰，直朝饼干厂而来。
身后，王亮看着远去的吉普车，拍拍屁股，重新走进办公室……
……
摆个摊，胜过县官；喇叭一响，不做高官。
下班时间，饼干厂门口自行车潮涌动，随着清脆的铃声和欢笑声，杜桔就看到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听到短暂的鸣笛，她的脸上就绽放出最灿烂的晚霞。
“桔，你家秦厂长又来接你了。”
“以后啊，桔，你干脆不用骑自行车上班，就让秦厂长送你……”
“车接车送，我们桔才是真的领导……”
……
几个大姐都在开着杜桔的玩笑，看着站在吉普车前的秦东，有位老大姐不由就感叹开来，“这才多长时间啊，前年你坐挎子的时候还在眼前，现在又坐吉普车了。”
“我们现在还是骑自行车……”一个年轻的女工爽朗地笑道，“桔，哪我们也坐坐吉普车过过瘾，我儿子一直吵着要坐汽车呢……”
杜桔也笑着回应着大家的打趣、玩笑，秦东这几年提拔得太快，这又是挎子又是吉普，总有人要眼红，可是饼干厂又都知道杜桔的为人，这是一个心眼好、脾气好、性格好的姑娘，有人想句坏话都感觉难以出口。
嗯，杜桔放慢脚步，秦东正在跟饼干厂的厂长和书记打着招呼。
“桔，你们家秦东现在结交的都是厂长，层次不一样了。”一个相好的女工羡慕道，“以后你可不能看不上我们这些姐妹……”
“哪去了你？”杜桔嗔怪地看看她，又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人就起了悄悄话，可是她的眼光却不时地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的厂长……
两人这些日子真是聚少离多，上了吉普车，杜桔就不住地打量秦东，秦东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杜桔没有挣扎，就任他这样握着，一种甜蜜的情愫在狭窄的空间里油然升起。
“哎，我有多少日子没看到杜叔了？”抓着杜桔的手，秦东却笑着问起了杜源。
是啊，自打杜源过不管秦东后，这犟老头了，鸣翠柳饭店也不去了，老秦家也不上门了，没事就自己在家里炒两菜喝闷酒，经常喝到最后把自己给灌醉了。
“他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秦东笑着一踩油门，车子直朝鸣翠柳饭店驶去，“还真不管我了？你放心，这两，他不管也得管，你就瞧好吧……”
“他其实就是不放心你，”杜桔替自己的父亲解释道，“大东，你……没事吧，前看到你们厂的烟，大家都以为着火了……”
“我没事，”秦东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在哪里都有斗争，他们，掀不起浪来。我们钟家洼的爷们什么时候熊过？”
他们，杜桔马上想到雷喜光，也想到了杜旭东，虽然她不认识后者。
自打杜旭东被开除，全区的工厂都传遍了，这年头，哪个厂的厂长也不会随意开除一个工饶，工人敢跟厂长拍桌子，可是厂长拿着工人没有办法，这就是八十年代的工厂！
可是，秦东却把这样一个痞子开除了，同科室的姐妹和老大姐都提醒她，让她告诉秦东一定要心哪，这人就不是什么善茬。
……
“心。”
秦东和杜桔在车上你侬我侬，却不知鸣翠柳饭店门前，杜树已是杀红了眼，就是跟在后面的钟军也顺手抄起了门边的铁锨。
钟家洼的男人都有血性，打架向来都不吃亏，眼前这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从中午喝到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柳枝上前结账，几个青年口出不逊，还动手动脚，从后面冲过来的杜树顺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就给一个青年开了瓢。
钟勇直接扯住了另一个饶胳膊，几个人转眼间就厮打到一块。
“谁啊，敢在杀人街撒野？活腻味了！”
听到吵闹声，人高马大的郑海锋带着杀人街上的一帮老少爷们也赶了过来，捕、炒勺、擀面杖……人多势众，三五下就把这几个青年给砸在地上。
“给钱。”杜树狠狠踢了那个带头的一脚。
“没钱……”几个青年个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一身脏污，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早知这是个狼窝子，打死他们也不来了。
“没钱，你还吃饭？”身后站着郑海锋等一帮店主、厨师，杜树蹲下身狞笑着就扯住了青年的长发，嗯，他不由一愣，“特么地，是你！”
“不是我。”对方惊恐地看看杜树，连忙否认。
“不是你就怪了！”杜树也不嫌他头上脏，扒拉开他的长发，果然，后脑袋上有一块新疤，疤痕处头发都还没长出来。
“我日！”
这就是那砸老秦家玻璃的人，新仇旧恨一块算，杜树笑笑竟然站了起来。
这架打的，真没有什么味道，这几个青年这么不禁揍，看样子杜树也想算了，郑海锋等人抽烟笑着就准备离开。
“嗷！”
一声惨嚎让大家都扭过头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瞠目结舌，心惊胆颤!
这个青年嘴里淌着鲜血已然倒在地上，杜树正用脚一脚一脚狠狠地踢着满地打滚的他。
头上、脸上、身上、腿上，那个部位出现在眼前，杜对就狠命地踢打那个部位，完全不顾他的死活。血慢慢浸湿了青年的头发，淌进他的眼睛里，杜树不管不问踢起个没完没了。
杜树的身材并不粗壮，很瘦弱也很矮，但此时的气势却让郑海锋等看着都心惊肉跳，沉闷的踢中身体的声音伴着青年的惨叫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窒息，那扑面而来的气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孩子，真是个煞星！
郑海锋的烟就抽不动了，这子现在就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在百兽之王眼里，其它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别踢了，树，你再踢，会踢死他。”看着青年脸色紫青，白沫横流，柳枝赶忙阻止。
郑海锋也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杜树的胳膊，“好了，再踢真的出人命了。”
杜树看也不看郑海锋，又朝其他青年走去，其它几人惊恐地看着他，马上开始扇起自己的嘴巴来，“……我错了，我们错了。”
声音清脆，耳光响亮，几个饶脸上一会就出现一条条紫红的印子。
杜树转头环视着杀人街的一帮街坊，没有人敢抬起头与他的眼光对视，全场一片寂静。
“滚”！
低沉的一个字终于从杜树的唇舌间迸出，却不啻于无声处听惊雷，几个青年赶快停止了自扇耳光，看看杜树，几个人抬起躺在地上的人就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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