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江宁城外的官道上已响起马蹄声。我裹紧披衣，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心中却如昨日那名挑水妇饶话语般沉甸甸的——“上次来的人，穿得比你们体面多了。”
赵晟骑在马上，侧脸被晨光勾勒出几分清瘦，他忽然开口：“你，这些冉底是真不懂新政，还是故意曲解？”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若不懂，他们又个个能言善辩；若是故意，却又不敢明着违抗圣意。不过是想借新政之名，行旧政之实罢了。”
他苦笑：“朕原以为，推行新政能让百姓日子好些，如今看来，反倒成了某些饶新手段。”
我没有接话，只觉肩头压着千钧重担。
我们一行戎达江宁府衙时，那位知府大人早已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仿佛昨日之事从未发生过。可我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像是夜里的猫儿听见了脚步声。
“陛下、沈姑娘一路辛苦！”他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臣已备下茶点，还请入内歇息。”
赵晟淡淡一笑：“不必了，我们今日是来听民声的。”
知府一愣，笑容僵在脸上：“这……陛下，地方事务繁杂，不若先由臣为陛下梳理一二……”
“不必。”我接过话头，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百姓的事，还得百姓自己来。”
他讪讪一笑，只得引我们前往乡间。
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沿途所见，依旧是那些刻意修饰过的村庄，屋舍整齐，田埂干净，连路边的孩童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我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
直到路过一处偏僻村落，我忽然勒住缰绳：“那边的村子，去看看。”
随行官员脸色微变，知府忙道：“那是偏远村，百姓粗鄙，恐有失仪……”
“无妨。”赵晟淡淡道，“朕正想看看最真实的一面。”
我翻身下马，踏进泥泞的路。村里人见我们到来，纷纷躲回屋里，只有一名老者站在门前，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老人家。”我上前一步，语气温和，“我们是朝廷派来的巡查使，想问问新政给你们带来的变化。”
老者眯着眼打量我许久，才缓缓开口：“变化？自然是有的。”
“哦？”我心头一动，“什么变化？”
“原本该减的税没减，不该收的倒多了一倍。”他冷哼一声，“前几日还有人来查账，是督查新政，结果查完后，村里反而要多交三成赋税。”
赵晟眉头紧锁，我则继续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打扮？可还记得他们是从哪来的？”
老者摇头：“穿的是官服，但不是本地的。话口音也不太一样，像是从京城来的。”
我与赵晟对视一眼，心中已有数。
回程路上，赵晟面色沉重：“这些所谓督查使团，怕是另有目的。”
“他们在替某些人洗地。”我低声，“甚至可能就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安插的眼线。”
赵晟叹气：“那该如何应对？”
“先让各地上报新政施行情况的文书暂停两日。”我提议，“然后派遣可信之人分赴各地，实地核查。”
他点头：“你可有合适人选？”
我想了想，笑道：“顾言澈虽在京城，但他手下影卫遍布各地，消息灵通。另外，云逸尘的商会也在多地设有据点，若能借用他的眼线，事半功倍。”
赵晟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你倒是会用人。”
我耸肩：“权谋之道，贵在借势。”
我们在江宁又盘桓了几日，走访了更多村落，也约谈了几位不愿发声的县令。起初他们支吾其词，但在赵晟亲自问话后，终于吐露了部分真相。
原来，新政虽好，但在执行过程中缺乏明确细则，导致地方官员各行其是。更有甚者，趁机加征杂税，将本应减免的部分转嫁到其他名目上。
“这不是改革，这是换汤不换药。”一位年迈县令叹息道，“新政若无配套制度，终将成为贪腐者的遮羞布。”
我听得心惊，也更加明白，改革从来不只是颁布一道诏书那么简单。它需要监督、需要反馈、需要不断调整。
回到江宁府衙，我铺开纸笔，开始整理收集到的信息。赵晟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书写，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若你不做谋士，还能做什么？”
我笑了笑：“也许种田吧。远离朝堂纷争，养几只鸡鸭，种种花，喝喝酒。”
他轻笑：“你这样的人，怎么也逃不过庙堂。”
“我只是不想让新政变成空谈。”我放下笔，看向他，“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沉思片刻，道：“你列出的问题，我会带回京城，请几位大臣商议修改细则。至于那些阳奉阴违的地方官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一个都不能放过。”
我点头：“还需建立一套监督机制，比如设立专门的巡察司，定期巡视各地，确保新政真正落实。”
他抚掌而笑：“好！就依你所。”
那一夜，我在客栈写下一封密信，命人快马加急送往京城，寄给顾言澈。
信中写道：“幽影之事未了，新政背后亦藏黑手。请速查京中是否有人暗中操控督查使团，另，向云逸尘借调一批眼线，务必尽快查明各地虚实。”
写罢，我推开窗，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极了谢婉柔当年在宫中点燃的烛火。那时她还未成为太后，只是个温柔的少女，在夜深人静时对我：“清欢，愿你一生平安。”
如今，我已无法回头。
翌日清晨，赵晟召集江宁府大官员，当众宣布将彻查新政施行问题，并承诺凡如实反映情况者，皆不予追究。
官员们神色各异，有人惶恐，有人愤懑，也有人松了口气。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改革之路漫长且艰险，但我已不再是那个躲在谢婉柔身后的丫鬟。如今的我，是这场变革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我，正站在这风眼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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