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紧蹙着眉头，一边独自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绞尽脑汁，希望能寻到一丝半点记忆，哪怕是些支离破碎的影子也好。
但此刻，舞脑子里如装着一口幽深的枯井，黑黝黝、空荡荡的深不见底，只能发出嗡嗡文嗡鸣声。
听翠儿哭诉，自己的父王、母后及族人被残忍屠杀，舞觉得自己该悲痛难过，却怎么都悲痛难过不起来。
也知道自己该去报仇，就像自己在人间时，余生心愿就是替凤舞乡的乡人报仇雪恨，但此刻在舞的心内，却没有对屠戮者的仇恨。
明明知道翠儿讲的，是自己的悲惨身世，当一直想知晓的过往被揭开，舞却像是在听不相干饶故事，整颗心是麻木不仁的，完全无动于衷，翠儿歇斯底里的恸哭，她枯井般的脑子里，没激不起丝毫的涟漪。
一万多年，一直苦苦想了解的身世，舞却不想再细听了。
知道又能如何？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没有丝毫记忆的人与事，终是无法感同身受，完全引不起任何的共鸣。
片刻独处，让舞心里感觉安定不少，但受重创的五腹六脏，疼的却更加明显。
舞手按住胸膛，不敢再用神通，只慢慢一步步蹒跚走着。
舞体内混乱的各种修为，被帝九渊用法力，强行逼入她的丹田和奇经八脉，若舞不是刺激，气血未乱，那些外来的修为不会再跑出来，伤害她的五腹六脏。
利用短暂的清明，舞紧皱着眉头，一边蹒跚地走着，一边若有所思。
被伤害的太多，尤其是被最亲的擎所伤，舞已是草木皆兵。
明白自己已走火入魔，但舞自觉，自己还没有彻底糊涂，她十分清楚，自己恨死了擎父子，一生将与他们不死不休。
对翠儿的感觉，舞则是又气又恨，主要是气她和仇人擎勾结，背叛并带走自己转世之身，甄舞的一对儿女。
但舞也晓得，但凡神仙下凡历劫，对人间的父母、儿女及亲朋等，大抵会随着历劫结束，就会放下人间的一切，毕竟那不过是一段镜花水月的不堪经历，几乎无人会纠结那短暂的几十日。
自己与翠儿相依为命，翠儿对自己得好，舞自然心知肚明，况且看翠儿的样子，也好像心中藏着不少委屈。
对影子美少年慕白，舞此刻的心绪，是相当复杂的。
起初，舞恨慕白及其家人，恨他们将自己，作为滋养慕白元魂容器，让自己饱受病痛的折磨。
因自己心头被藏着元魂，功夫总是难以精进，舞对救了并教导自己的师傅玄元，生出很多的愧疚，常觉得自己很废物没用。
当舞听到，慕白不知道此事，再看见他流泪的悲伤样，就恨不起来他了，至于未婚妻等辞，舞根本无心去想，其实也是想不明白。
至于擎，对他狠心掐死自己，舞始终过不去自己的心坎，对他爹破坏自己的行为，也是恨的咬牙切齿。
毕竟，擎是与自己相爱了一万多年，口口声声要娶自己的恋人，更是甄舞心心念念十几年，并为他生下两个孩子的夫君。
舞心里很明白，对擎的仇恨，自己终是没有办法，通过杀了他去化解。
因为，她不想甄舞的一双儿女，不得不失去娘后，再没有了亲爹。
自己与甄舞有一颗元魂，孩子自然也就是自己的孩子，对自己有一对儿女，舞从未怀疑过。
自己有一身惹祸的鹿涎圣血，这一生注定不会活的安生，也注定无法照顾好，定然也是仙身的一双儿女，虽然他们是甄舞的孩子。
不能护好一对儿女，也不能给他们招去灾祸，不相见，不相认，假意忘记过去，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选择。
人人都伤害自己，有仇却不能报，气也不知怎么消减？让舞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过去，自己是彻底回不去了。
“孩子！对，不，起！……”
舞想到此，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嘴里呢喃出声，靠在一颗橙黄叶子的大树上，缓了好一会神。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终是扯不清了！”
舞再睁开眼时，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也更加迷茫懵懂。
举头望着眼前的一座山峰，看见有台阶通往上面，舞想都没想就踏了上去，脚步踉跄而蹒跚。
此刻的她已不记，这座山是两仪山，在山顶处有一座圣女殿，她在此渡过了孤寂的四千多年青葱韶华。
隐身在她身后的白泽，将舞的神情收入眼中，知道她是清明的，但是清明的她显然是更加痛苦。
顺着掩藏在荒草中的石阶，舞走上了两仪山，被两边一大片红灿灿的，远看像是一片极鲜艳的红霞，野蛮生长的石榴树林，给惊愣住了。
舞拐进了石榴园，发现石榴园出奇的大，石榴树已有两抱之粗，枝丫肆意生长，满树红艳璀璨，红像鲜血一样刺目。
石榴树下，铺满厚厚一层掉落的干瘪石榴，根本看不见下面的土地，有零星野草不甘心地挤出头，细弱的惹人怜悯。
舞认识这种野草，这草名叫紫菀草，是一种随处可见，生命里极顽强的野草。
自己投胎人间，为爹还债自卖自身时，自己就在自己的头上，插上过一根紫菀草，在庭时，自己也常用紫菀草，比喻不知来处的卑微自己。
“原来，这里，也，颖
舞蹲下身，嘴里一边喃喃着，一边伸手要拔下，眼前一根艰难生长出来的紫菀草，却是突然住了手。
愣了好一会神儿，舞慢慢挪开，重重压住草的干瘪石榴，但将草四周清理出来，露出土地的颜色后，她凝望着摇摇晃晃的那株紫菀草，嘴角抽动了两下，起身迈步离开。
“是呀，自己不就是一根紫菀草吗？活的艰难，却还顽强活着，同时涯沦落人，既然遇到，自己也只能做这些了”
听见身后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舞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总泪汪汪的慕白，带着侍从跟了过来。
眼舞底划过一抹不耐，真心不愿意与那哭包有交集，她转身向不远处，一个依旧矗立的白色宫殿走去。
“……舞！”
慕白驻足在，舞呆看许久的那棵紫菀草旁，见脆弱的草旁边，干瘪石榴已被移开，他一下就明白，现在的舞不但很清醒，还在自叹自怜。
她一定难过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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