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垂帘听政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荡及朝野每一个角落。皇后沈星落那番引经据典、驳斥“女祸论”的言论,虽未明文刊发,但其核心内容却通过当日与会议臣之口,以各种添油加醋或精简提炼的版本,迅速在京城官场和士林圈中流传开来。
带来的影响是颠覆性的。
许多原本人云亦云、秉持传统观念的官员和读书人,在听到那些被沈星落信手拈来的历史事实后,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原来史书之上,竟有如此多功绩斐然的执政太后?原来亡国之因竟如此复杂,并非简单归咎于女子?那种非黑即白的“女祸”论调,第一次遭到了如此强有力的正面冲击,其根基开始动摇。
当然,顽固者依旧顽固,但他们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轻易用“牝鸡司晨”来攻击皇后,因为那很可能招致一场他们无法应对的、降维打击式的历史知识碾压。
经此一役,沈星落的地位非但没有因“干政”而受损,反而以一种更加奇特、更加令人敬畏的方式巩固了。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得宠的皇后,更是一个拥有深厚史识、能于朝堂之上与顶尖文臣正面交锋而不落下风的“异数”。
这种变化,让某些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首当其冲的,便是沈家。
沈府书房内,气氛比柳家倒台前更加压抑窒息。家主沈文柏,也就是沈星落的生身父亲,这些时日仿佛苍老了十岁,眼下的乌黑浓得化不开,嘴角因焦虑而起了一串燎泡。
他面前坐着几位沈家族老和核心子弟,个个面色惨淡,如丧考妣。
“完了……这下全完了……”一个族老捶着胸口,声音嘶哑,“柳家倒台,我们本以为能趁机……谁知陛下行那什么‘推恩令’,好处没捞着多少,反而让各家族内部矛盾丛生!如今那丫头……那皇后又在朝堂上出了如此大风头,陛下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她下一个要开刀的,必然是我们沈家!”
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怨毒:“都是那个孽障!若不是她,陛下怎会如此忌惮世家?怎会行此分化瓦解之计?她这是要掘了我等的根啊!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送她入宫!”
“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沈文柏烦躁地打断,声音沙哑,“当初送她入宫,本就是指望她能光耀门楣,稳固我家地位。谁知她竟是个白眼狼!落水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不但不帮扶家族,反而处处与家族作对!如今更是……”
他想起那些关于皇后在朝堂上睥睨群臣的传闻,心中又惧又恨。惧的是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狠辣的手段,恨的是她的不孝和反噬。
“必须想办法!”一个较为年轻的子弟急切道,“不能坐以待毙!父亲,叔伯,我们得让她知道,她姓沈!她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陛下如今对她正是宠信之时,若她肯在陛下面前为我沈家美言几句,打消陛下的忌惮,甚至……甚至为我沈家争取些好处,局势未必不能挽回!”
“让她帮我们?”一个族老冷笑,“你看她那样子,像是会帮我们的吗?她怕是恨不得我们立刻步了柳家的后尘!”
“此一时彼一时!”那年轻子弟争辩道,“以前她或许记恨家族对她不够重视,记恨当年……当年默许柳家构陷她之事。但如今她已贵为皇后,权势熏,还有什么恩怨放不下?只要家族向她服个软,陈明利害,告诉她若沈家倒了,她这个无依无靠的皇后又能风光多久?陛下难道会永远宠爱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女子?她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
书房内陷入沉默。这话,虽不中听,却戳中了一丝现实。在后宫,没有家族支撑的女子,如同无根浮萍。
沈文柏眼神闪烁,显然被动了。是啊,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或许之前是他们方式不对,或许那丫头只是想要家族的一个态度?一个认可?
“可是……”他迟疑道,“如今宫禁森严,陛下对碎玉轩护得跟铁桶一般,我们如何能递话进去?就算递进去了,她肯见我们的人吗?”
那年轻子弟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诡光:“明路不行,就走暗路。父亲可还记得,冷宫里那位……崔嬷嬷?”
沈文柏一愣:“那个侍奉过先太妃、后来因过错被贬入冷宫的老嬷嬷?她与我们有何干系?”
“崔嬷嬷当年能进宫,全靠我沈家一位远房亲戚举荐,虽然后来断了联系,但这份香火情或许还在。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在冷宫当差,而冷宫……与碎玉轩相距并不远,且看守相对……没那么严密。”年轻子弟意味深长地,“只需许以重金,让她想办法递一张纸条进去,总比我们的人硬闯要容易得多。”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沈星落的方法。
沈文柏权衡良久,最终一咬牙:“好!就去试试!笔墨伺候!”
他亲自执笔,字斟句酌,写下了一封极其恳切又暗含威胁的家书。信中,他先是痛陈家族养育之恩(尽管原主在家族并不受重视),再哭诉如今家族之艰难,被陛下猜忌、被其他世家排挤,已至生死存亡之秋。然后,他笔锋一转,开始打感情牌,回忆“星落”幼时种种(多是杜撰),试图唤醒她的“家族责任副。最后,他隐晦地提醒她,皇后之位并非固若金汤,若无强大母族支持,今日之宠幸可能化为明日之冷宫,望她“念及血脉亲情”,“在陛下面前周旋”,“为家族谋一条生路”。
写完,他吹干墨迹,心封好,交给了那名心腹子弟:“务必心!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当夜,一封夹带着巨额银票的家书,通过层层转手,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北宫冷苑一位姓崔的老嬷嬷手郑
崔嬷嬷又老又丑,在冷宫这见不得饶地方熬了半辈子,早已磨灭了所有心气,骤然得到这笔足以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和沈家的许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两日后,一个灰蒙蒙的清晨。碎玉轩的宫女照例去后院收取晾晒的药材(沈星落用于调制伤药和香囊),崔嬷嬷假装在附近清扫落叶,趁人不备,迅速将一枚用油纸包裹、搓成团的纸条,塞进了那宫女晾晒的药材筐缝隙里,随即低着头,快步离开。
那宫女并未察觉异样,收了药材筐便回了碎玉轩。
纸条很快被莲儿发现,她吓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刻呈给了沈星落。
沈星落正在用早膳,看着那枚沾着些许泥土和枯叶的纸团,微微蹙眉。她用银箸夹起,心打开。
熟悉的、属于沈文柏的笔迹映入眼帘。那字里行间充斥的虚伪恳求、道德绑架和隐晦威胁,让她瞬间仿佛看到了沈家人那副精致利己、趋炎附势的嘴脸。
她几乎能想象出沈文柏写下这封信时,那副又怕又贪、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滑稽模样。
原主就是被这样的家族,当作棋子送进宫,又在失势后被无情抛弃,最终香消玉殒。
而现在,他们见她又有了利用价值,便又想用所谓的“血脉亲情”来捆绑她,让她成为他们延续富贵和权势的工具?
真是……可笑至极。
沈星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既无愤怒,也无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淡漠。
她将那张写满了虚伪言辞的纸条,随手扔进了旁边煮着茶的火炉里。
橘黄色的火苗轻轻舔舐着纸张,很快将其化为一撮灰烬。
“娘娘……”莲儿担忧地看着她。
“无事。”沈星落拿起银箸,继续用膳,语气平淡无波,“一只苍蝇嗡嗡叫罢了,不必理会。”
她知道,沈家已经狗急跳墙了。
而这,往往意味着,他们离彻底覆灭,也不远了。
她放下银箸,目光投向窗外阴沉沉的空。
是时候,和这个腐朽罪恶的“家”,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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