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暗渠入口，在潮湿的青砖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林砚蹲在入口处，面前摆着一堆工具：一只边缘磨得发亮的榆木灰桶，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一把黄铜铲刀，刃口还带着民国时的锻造纹路；旁边放着一捆晒干的竹篾，青黄色的篾条泛着自然的光泽，还有一个陶瓮，里面装着刚熬好的糯米汁，甜香混着淡淡的霉味，在暗渠里漫开。
“林，草木灰筛好了吗？可别像上次那样，留着石子，磨坏了砖缝。”老吴扛着一把长柄刷走过来，肩上的毛巾搭在脖子上，还带着外面的晨露。张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防水布，要铺在渠底防止灰浆弄脏，脸上带着几分期待——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暗渠修复，之前只在资料里看过传统技法。
林砚点点头，掀开身边的布包，里面是筛好的草木灰，细得像面粉，在光线下泛着浅灰色的柔光。“筛了三遍，比上次修墙的时候还细。”他拿起灰桶，先往里面舀了三勺石灰，又加了两勺草木灰——按曾祖父笔记里的比例，草木灰占三成，不多不少。“老吴，糯米汁熬得怎么样？”
“放心，熬了一个时辰，粘稠得很。”老吴掀开陶瓮的盖子，用铲刀蘸了一点，糯米汁顺着刀背往下流，拉出细细的银丝，“你曾祖父当年修渠，就爱用这种熬到拉丝的糯米汁，这样粘得牢。”
林砚没话，只是将糯米汁缓缓倒进灰桶里，顺时针搅拌起来。铲刀在灰桶里转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石灰、草木灰和糯米汁渐渐融合，从灰白色变成均匀的浅灰色，质地也越来越细腻，最后能稳稳地挂在铲刀上，不会滴落。“好了，灰浆调好了。”他举起铲刀，对老吴和张，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按祖方调灰浆，比上次修墙时更熟练，也更有底气。
接下来是剪竹篾。林砚拿出一把剪刀，从捆里抽出一根竹篾，对着渠壁上的五行刻痕比了比。“‘金’字要剪得尖一点，对应‘固’字的意思；‘木’字的竖画要长，贴紧砖缝；‘水’字的撇捺要舒展，跟渠壁的‘润’字刻痕对齐。”他一边，一边动手剪，手指灵活地转动竹篾，剪刀“咔嗒”轻响，不一会儿，一个棱角分明的“金”字竹篾就剪好了，边缘光滑，没有毛刺。
张也想试试，拿起竹篾剪“火”字，结果剪出来的“火”字两点歪歪扭扭，根本不成形。“砚哥，你这手艺也太厉害了，我剪的跟歪瓜裂枣似的。”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自己剪的竹篾扔到一边。
“慢慢来，剪竹篾要盯着纹路，顺着竹纤维剪，不然容易断。”林砚接过张手里的剪刀，重新拿了一根竹篾，手把手教他：“你看，‘火’字的竖画要从竹篾的中间走，两点要对称，力度要轻，别剪过头。”张跟着学，这次剪出来的“火”字虽然还是不够规整，但比之前好多了，老吴在旁边看着，笑着：“这就对了，手艺都是练出来的，林当年刚学的时候，剪坏的竹篾能堆一筐。”
苏晓是上午十点多来的，手里拿着一叠复印的《明宫史》补页，之前找到的版本缺了暗渠下游排水口的记载，特意去图书馆补印的。“林砚哥，你们修复得怎么样了？”她走到渠边，看着林砚正把“土”字竹篾嵌入灰浆里，竹篾正好贴在渠壁“土”字刻痕的下方，严丝合缝。
“快了，还有最后两道裂缝。”林砚抬头笑了笑，手里的动作没停，用铲刀把灰浆填进裂缝，再把竹篾按进去，轻轻敲了敲，让竹篾和灰浆贴紧，“竹篾能增强拉力，防止灰浆开裂，之前常规灰浆就是没加这个，才撑不住。”
苏晓点点头，目光落在灰桶里的灰浆上，又看了看墙上的五行刻痕和竹篾，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复印纸——她知道父亲陈敬鸿最在意的就是这些传统技法，总“落后、低效”，可看着林砚专注的样子，看着竹篾和灰浆一点点填补好裂缝，她心里突然觉得，这些“落后”的东西，其实比现代胶水更有力量，也更让人安心。
“对了，下游排水口的位置，我在补页里标出来了，修复完可以去看看，防止以后堵塞。”苏晓把复印纸递给林砚，声音比平时轻了些，“你们心点，渠壁还潮，别滑倒。”完，她没多留，转身离开了暗渠——她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父亲的计划出来，也怕自己会更愧疚，毕竟，这条暗渠现在承载的，不仅是排水的功能，还有林砚的初心和曾祖父的传常
中午的时候，所有裂缝都填补好了，灰浆里嵌着五行符号的竹篾，像一道道的守护符，贴在渠壁上，与之前的刻痕呼应，看起来既规整又有章法。老吴用长柄刷把渠底的杂物清理干净，张铺好防水布，防止落灰。“接下来就是等，24时后再来看，要是灰浆硬了，没开裂，就成了。”老吴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林砚，“你也别在这守着了，回去歇会儿，明再来检查。”
林砚没走，而是找了个干燥的角落坐下，看着墙上的灰浆和竹篾。他拿出曾祖父的笔记，翻到“暗渠修复”那一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草木灰加竹篾，可保百年无漏”这句话，却格外清晰。他摸了摸笔记的纸页，像是在跟曾祖父对话：“曾祖父，我按你的法子修了，希望能成，也希望能帮你赎一点罪。”
第二清晨，林砚一早就去了暗渠。老吴和张已经到了，正蹲在渠边，用手指敲着补好的裂缝。“林，你听！”老吴敲了敲灰浆，发出“咚咚”的实声，没有空响，“硬了！没开裂！”
张也兴奋地喊：“你看，渠壁上没水痕了！之前渗黑水的地方，现在干干爽爽的！”他用手摸了摸砖缝，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黏腻的黑水。
林砚走过去，也敲了敲灰浆，那沉稳的声音像一颗石子落进心里，踏实又温暖。他抬头看向渠壁上的五行刻痕和竹篾，阳光从入口照进来，落在“水”字竹篾上，泛着淡淡的光。暗渠里的霉味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糯米灰浆的清香，空气似乎也变得干爽起来。
“成了！水患终于是固住了！”老吴拍着林砚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你爷爷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你曾祖父在有灵，也该放心了。”
林砚笑着点点头，眼眶有点发热。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修复好了一条暗渠，更重要的是，他用曾祖父的技艺，解决了故宫的难题，也让自己离“赎罪”更近了一步。暗渠里的水患固住了，他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霖。
离开暗渠时，林砚回头看了一眼——渠壁上的五行竹篾在光影里静静躺着，像一个个的勋章，见证着传统技艺的力量，也见证着一段跨越百年的传承与救赎。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但此刻，他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走在曾祖父当年未走完的，守护故宫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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