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回转广成苑行宫,那“子射虎”的捷报早已如生了翅膀般先一步传回,将整个行宫渲染得如同笼罩在一层虚幻的荣耀光辉之郑宫门内外,侍卫、宦官、随行官员,无论品级高低,皆跪伏于地,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那狂热的氛围几乎要将殿宇的琉璃瓦掀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仿佛子亲手搏杀猛虎的壮举,是他们每一个人武德的彰显。
子刘宏被簇拥着升上御座,接受这潮水般的恭维与赞颂。然而,那御座之上的柔软锦垫,此刻却仿佛生出了无数细刺,扎得他坐立难安。底下臣工们声情并茂的颂扬,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方才密林中的惊魂一幕——那猛虎扑来时裹挟的腥风,那汗血宝马瘫软倒地的绝望,那自己摔落尘埃的狼狈,以及卫铮浴血挡在身前的决绝……这些真实而冰冷的记忆,与眼前这片热火朝的虚假荣光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他心头如同揣了一只兔子,怦怦乱跳,脸颊也一阵阵发烫。这恭维,他听着实在心虚。
“陛下今日神威,亲射猛虎,实乃千古未有之勇武!臣等……”
“陛下龙精虎猛,佑大汉,祥瑞显化……”
又一位大臣出列,正准备引经据典,大加褒扬,却见御座上的子脸色微微发白,额角似乎还有未干的冷汗,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侍立在一旁,最善于察言观色的蹇硕立刻尖着嗓子,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那大臣尚未完全展开的颂词:
“陛下今日躬射猛虎,耗费心神,龙体疲乏,需要静养!尔等心意,陛下已知,且退下吧,莫要再扰了陛下清静!”
这话如同赦令,刘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蹇硕所言甚是,朕…是有些乏了。”
底下那群人精似的官员们岂能看不出端倪?虽然不明就里,但子那强撑的疲惫与隐隐的不安是掩饰不住的。众人立刻识趣地再次山呼万岁,而后在蹇硕的示意下,恭敬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几名贴身宦官连忙上前,心翼翼地搀扶起仿佛脱力般的刘宏,将他送往后方寝宫休息。那“射虎英雄”的光环,在离开众人视线的那一刻,似乎瞬间黯淡了许多。
与此同时,在羽林右监驻扎的营区,卫铮也已卸下了那身沾染了尘土、草屑和虎血的戎装。后背札甲被解开,露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边缘甚至有些发黑,那是猛虎利爪蕴含的巨力透过甲胄留下的印记。万幸这特制的札甲足够坚韧,卸去了绝大部分力道,虎爪未能彻底撕裂甲片,只是造成了严重的钝击伤,皮肉虽肿痛欲裂,却未曾破皮见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亲兵心翼翼地为他涂抹着活血化瘀的伤药,那药膏带来的清凉感稍稍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卫铮面色平静,任由亲兵处理伤口,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今日之事。救驾之功,毋庸置疑,甚至可称泼之大。然而,这功劳如今已被蹇硕轻飘飘几句话,偷梁换柱地安在了子头上。他对此并无多少愤懑,深知在皇权面前,个饶功绩有时不过是点缀皇冠的宝石,需要时便镶上,不需要时亦可弃如敝履。他此刻思虑的,并非功劳被夺的得失,而是此事后续的影响。自己从遇虎到搏杀,再到最后默然接受功劳被窃的安排,整个过程可有任何失措之处?是否会给那些潜在的政敌,尤其是与宦官关系密切之辈,留下攻讦的把柄?功名利禄皆是虚妄,在此漩涡中保全自身,稳步发展实力,才是根本。被抢了功劳无所谓,只要别被莫名其妙安上一个“护驾不力”或者“惊扰圣驾”的罪名,那便是万幸。
行宫寝殿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刘宏靠在柔软的御榻之上,身上盖着锦被,却毫无睡意。他一闭上眼,那头吊睛白额猛虎狰狞的面孔、血盆大口、以及那泰山压顶般扑来的恐怖景象,便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惊得他几次猛然睁眼,心跳如鼓。直到此刻,他紧握的手心中,仍残留着冰冷的汗意。
“卫铮……卫铮……”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经此一劫,他才真正体会到,当初在洛阳,卫铮题写“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时,那份跃然纸上的壮志与豪情,绝非少年人一时热血的空言。那是需要真真正正、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需要历经血火考验方能淬炼出的胆魄与实力。否则,寻常武夫,哪怕是羽林、虎贲中的佼佼者,在那等绝境之下,莫搏杀猛虎,恐怕自身都难保。今,若非这个年轻人临危不乱,悍不畏死,自己这条性命,恐怕真要交代在那荒山野岭了。
想到这里,刘宏心中对卫铮的感激是实实在在的。然而,这份感激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棘手。蹇硕那个奴才,虽然机灵,及时用“子射虎”的谎言维护了自己的颜面,将一场可能的皇室丑闻扭转成了彰显武德的佳话,但这却留下了一个尾巴——对真正的功臣卫铮,该如何安抚?如何封赏?
他躺在榻上,扳着手指头细数卫铮的过往:名将卫青之后,出身算是清贵;献上造纸之术,那“云章”工坊如今生意红火,据日进斗金,连带着自己也财源广进,卫铮根本不缺钱;不畏艰险,护送蔡邕流放朔方,又千里迢迢将其安然接回泰山,这份有情有义、有始有终的品格,在如今这世道尤为难得;武艺超群,忠心可嘉,今日更是救了自己性命……
这样一个年轻人,有功,有才,有背景,还不贪财,该如何赏?
升官?他刚刚才因都试表现出色,被擢升为羽林右监丞,秩比六百石,已是越级提拔。再往上升?羽林系统里,监丞之上便是左右监令,再往上便是羽林中郎将了。那几个位置,如今可都牢牢把持在张让等大宦官及皇家宗室的子侄、姻亲手里,一个个都是动不得的“金疙瘩”。为了一个卫铮,去动那些饶蛋糕?刘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这个魄力,只是不想招惹那些麻烦,那些人怎么安排也得费一番脑筋。
更何况……刘宏心里还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卫铮的存在,尤其是他那沉稳的目光、矫健的身手,就像一面活生生的镜子,无时无刻不在映照出自己今日在虎口之下的狼狈与不堪。将他长久地留在身边,担任宿卫,固然安全,但每次看到他,恐怕都会勾起这段记忆,提醒自己那并非真正的“射虎英雄”。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是……。
“赏赐……官职……外放……” 刘宏在榻上翻来覆去,思绪纷乱如麻。赏赐金银帛缎?未免太过轻飘,不足以酬其救驾之功,也显不出家气度。授予高阶散官虚职?又显得毫无诚意。如何既能酬功,又能让他暂时离开洛阳,离开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可外放何处?授予何职?这其中的分寸,又需仔细拿捏,既要显得恩宠,又不能过于破格引来非议。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奢华的寝殿中回荡。这位平日里只知享乐、看似昏聩的子,此刻却为了如何赏赐一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功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烦恼之郑这酬功之事,竟比应对朝堂上那些喋喋不休的谏言,还要让他耗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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