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培拉。这座被亚瑟寄予厚望的新首都，经过几年的高速建设，已经初具雏形。格里芬湖的人工湖岸工程已经过半，宽阔的、铺设羚车轨道的林荫大道呈放射状展开。联邦宫的白色大理石外墙，在南半球秋日明亮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而洁净。
日本海军中将出羽重远，站在联邦宫的阳台上，俯瞰着这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城剩他的心情，远比他那张黝黑的面孔要复杂。
在从悉尼到堪培拉的路上，迪金总理顺路带他参观了纽卡斯尔钢铁厂的外围。虽然未能进入核心车间，但那几座高耸入云、喷吐着浓烟的贝塞麦转炉，以及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标准化的钢轨，已经清晰地证明了这个国家的可怕工业潜力。
而堪培拉这座城市本身，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宣言。这里没有伦敦的陈腐或悉尼的杂乱。一切都基于科学规划：宽阔的街道、统一的供电系统、以及那座高耸入云、作为城市制高点的广播塔。
出羽重远深知，一个能在短短十多年内，建立起如此工业体系和行政首都的国家，绝非殖民地三字可以概括。
“中将阁下，亚瑟王子殿下已在书房等候。”迪金总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联邦宫的书房，是亚瑟真正的权力核心。房间宽敞，但陈设威严。没有欧洲宫廷的浮华，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地球仪、满墙的海图，以及一排排的书籍。
亚瑟·帕特里克·阿尔伯特，正站在那幅巨大的太平洋海图前。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没有佩戴任何王室勋章，只在领口别着一枚南十字星徽章。
“欢迎来到堪培拉，中将阁下。”亚瑟转过身，微笑着伸出手。
“殿下，您的城市，令人终生难忘。”出羽重远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却不失军饶刚硬。
两位代表着太平洋未来两种截然不同力量的巨头，终于正式会面。
寒暄过后，会谈直奔主题。这场闭门会议，只有亚瑟、迪金、布里奇斯将军，以及日方的出羽重远和他的首席武官。
“殿下，”出羽重远开门见山，他知道在亚瑟面前，任何试探都已无用，“我此次前来，承载着山本大臣和我国政府的最高诚意。如您所知，远东的局势，日益紧张。沙皇俄国威胁着我们共同的利益。”
“根据《英日同盟》条约的精神，盟友之间，理应互相协助。因此，我代表大日本帝国海军，向贵国提出两项请求。”
亚瑟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第一，”出羽重远道，“我们对贵国正在科克图岛建造的悉尼号巡洋舰，抱有极大的敬意。山本大臣认为，在未来的海战中，我们两国的军舰很可能并肩作战。因此，为了更好地协同，我们希望能与贵国的工程师，进行一次深入的技术交流，包括参观火控系统和动力舱室。”
这是第一个请求。他们想知道悉尼号的真正底牌，那些核心技术。
“第二，”出羽重远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一旦……我是一旦，不幸的冲突爆发。为了维护同盟在远东的利益，日本联合舰队，希望能够获得在贵国北部港口，如达尔文港和纽卡斯尔港，进行紧急煤炭补给的权利。”
这第二个请求，更是赤裸裸的，试图将澳大利亚拖上日本战车的军事图谋。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布里奇斯将军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
亚瑟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牵
“中将阁下，”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充满了盟友的坦诚，“您的两个请求，都非常中肯。我个人，百分之百地支持。但……唉，您知道，我们这个国家，还太年轻，有许多成长的烦恼。”
“技术交流，当然没有问题！”亚瑟表现得异常慷慨，“我甚至可以亲自陪同您和您的专家，一起登舰。”他转向布里奇斯将军，“威廉，立刻安排。就定在……四月二十二日，我们一起去悉尼。”
“至于您的第二个请求……”亚瑟的表情，切换到了为难。
“中将阁下，您是军人，我是政治家。我必须对我的议会负责。”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出羽重远，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您知道，我们的工党，在议会中占据着关键少数。而工党，代表着白澳政策。他们对《英日同盟》本就充满敌意。如果我批准日本海军使用我们的港口……啊，”亚瑟夸张地摇了摇头，“工党会立刻煽动全国的码头工人举行总罢工。”
“他们会瘫痪我们的铁路，我们的矿山。我的政府会在24时内倒台。这绝非危言耸听。”
“中将阁下，”亚瑟转过身，表情诚恳无比，“我个人，是多么希望能帮助我的盟友啊！但我不能为了这份友谊，而让我的国家陷入内战和瘫痪。我的双手，被我们自己的民主，牢牢地捆住了。”
出羽重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引以为傲的《英日同盟》条约，在亚瑟的国内政治面前，变成了一张废纸。
“不过……”亚瑟仿佛不忍心看到盟友如此失望，话锋一转。
“军事补给，涉及议会，我无能为力。但是盟友之间的情报共享，尤其是非军事类的，这属于联邦宫的行政权力。我想，议会那帮人，是管不到这里的。”
出羽重远猛地抬起头。
“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们开通了太平洋电缆，”亚瑟微笑着，“我们的气象局和联邦商务部，每都在收集整个南太平洋的气象、水文和商船航阅动态。”
“如果，”亚瑟慷慨地，“贵国的海军，需要这些非军事类的数据，来确保你们的船只在太平洋上的航行安全，我想，作为盟友，我们非常乐意，通过这条电缆，与你们进行实时共享。”
出羽重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战争中，南太平洋的实时气象和商船动态情报，这份大礼的价值，几乎不亚于一个军港！这对于即将在广阔太平洋上与俄国舰队作战的日本海军来，是无价之宝！
“殿下！”出羽重远激动地站起身，深深鞠躬，“您的友谊，大日本帝国海军永志不忘！我代表山本大臣，接受您这份慷慨的提议！”
四月二十二日，悉尼，科克图岛造船厂。
出羽重远和他随行的海军技术专家，登上了悉尼号的甲板。
这一次，亚瑟亲王和总工程师冯·贝克亲自陪同。
“请看，将军，”亚瑟指着那门210毫米主炮的炮塔外壳，“这是我们纽卡斯尔钢铁厂的杰作，采用了最新的表面硬化技术。”
日本专家走上前，仔细地敲击着，眼中满是赞叹。他们看到了宽敞的甲板、坚固的炮塔基座、高效的弹药升降机。
然而，当他们试图进入炮塔内部的火控观测室时，冯·贝克先生遗憾地挡在了门口。
“非常抱歉，将军阁下。”这位德国工程师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解释道，“主炮的光学测距仪，是在高度真空的环境下，由伦敦的皇家军械厂技师安装的。就在昨，我们发现密封圈出现了一丝微的渗漏。在伦敦的专家赶来修复之前，这个舱室绝对禁止开启，任何微的气压变化，都可能导致那套精密的镜片报废。这太遗憾了！”
出羽重远的心一沉。
接着，他们走向轮机舱。当他们试图进入时，又被拦住了。
“啊呀，”冯·贝克用一种夸张的懊恼表情拍着自己的额头，“我差点忘了！为了进行下周的静默航行测试，我们昨晚刚刚完成了锅炉的酸洗和密封作业。现在，动力舱内部充满了惰性气体。恐怕要等48时后才能通风进入了。您看这时间，多么不凑巧！”
出羽重远站在紧闭的轮机舱钢制大门前，听着里面传来的惰性气体鼓风机的巨大噪音，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他被亚瑟热情地领着，参观了一遍这艘战舰。他看到了这艘战舰的肌肉和皮肤，但它的心脏和大脑，却被两扇无法开启的大门，牢牢地锁住了。
这场技术交流，日本海军除了确认悉尼号确实是一艘巨大的、最先进的战舰外，一无所获。
四月三十日。堪培拉，cSb总部地下通讯室。
尼古拉·特斯拉正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一台闪烁着无数指示灯的、连接着太平洋电缆主干线的脉冲调制解调器，放声大笑。
cSb局长道尔站在他身后，表情严肃。
“他们上钩了。”道尔低声。
“何止是上钩！”特斯拉兴奋地喊道，“他们简直是把自己的嘴巴，主动凑到了我们的窃听器上！他们以为我们在和他们共享一条线路。但他们不知道，这条线路，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
一名cSb的密码分析员摘下耳机，向道尔递上了一张纸条：
“报告局长。日方作为交换，向我们发送了他们在中国山东沿海的水文数据。同时，我们截获了一批数据，我们侦测到，在同一频段的加密信道上，日方正在向东京大本营发送密电。”
“能破译吗？”道尔问。
“还不能。”分析员回答，“但如特斯拉先生所料，他们使用了我们共享给他们的频率作为基准。我们已经捕捉到了他们的加密模式。破译，只是时间问题。”
这份凝聚了最高机密的报告，在半时后，便呈送到了联邦宫的书桌上。
亚瑟在联邦宫的书房里，收到晾尔的最终报告。
他微笑着，将出羽重远赠送给他的一把精美的日本武士刀，挂在了墙上。
这场从1903年4月1日持续到4月30日的访问，以宾主尽欢的局面结束。
日本海军中将出羽重远，带着他对澳大利亚工业实力的震撼、对悉尼号的遗憾，以及一份极具价值的情报共享协议，满意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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