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边缘，江月汐脚踩着蝠王破碎的甲壳，粘稠的污血浸透了脚下的沙土。那股浓重的腥臭此刻远不及眼前冰冷的现实刺鼻。路凛的判断如同冰锥扎在她心头——这头足以重创型军队的蝠王，是被人驱赶过来的武器！
有人想把水搅浑。
这句话在荒原死寂的空气中回荡，远比风声更令人窒息。
“鹰眼指挥中心收到，磐石01！”频道里，接线员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绷，“开始进行全域广谱扫描！所有传感器功率提升至临界！……等等！发现异常！东偏南35度方位！距离目标点……73公里处！在废弃的‘远疆’采矿联合体外围！确认到强大定向粒子流脉冲痕迹！时间戳……就在蝠群发动袭击前37秒！轨迹指向……”接线员的声音因震惊而停顿了一瞬，“精准指向你们的实时坐标！”
定向粒子流脉冲！一种极为罕见、耗费巨大且需要尖端设备才能维持的能量引导方式！这绝不可能是变异兽所为！目标精确锁定他们这辆装甲车！这分明就是最高等级的攻击引导信标！一个为这只蝠王量身打造的“炮火指引”！
路凛的眼神瞬间冻结成最冷的冰川：“锁定信号源！‘灰隼队’脱离预备阵地！全速前进！目标点‘远疆’矿联合体！以最快速度封锁现场！捕获一切可疑目标！若遇抵抗……不留活口！”
杀意伴随着冰冷的声音，如同实质化的寒风刮过通讯频道。
“灰隼队收到！行动组已出动！重复——若遇抵抗，清除一切威胁！完毕！”
频道中引擎轰鸣声陡然拔高，几道轻快而危险的车影迅速脱离了大部队预设的警戒阵列，掀起滚滚烟尘，如离弦之箭般刺向那遥远的矿坑方向。
江月汐心弦绷紧，目光下意识投向装甲车的方向。车厢内，零的身影蜷缩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之前的爆发似乎耗尽了她全部气力，那身不合体的军大衣将她裹得很紧，只露出一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腿和凌乱的黑发。
“零…她怎么样？”江月汐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她无法理解刚才那纯粹的“死寂领域”与此刻脆弱昏迷的反差。那个孩子体内到底埋藏着什么？刚才的爆发对她是毁灭性的消耗，还是某种不可承受的反噬？
路凛收回投向矿坑方向的视线，几步跨到装甲车后车厢。他没有立即回答江月汐，而是隔着那布满蛛网裂纹的强化玻璃墙，紧盯着里面蜷缩的零。几个队员在指挥下迅速清理车顶的污秽和破洞，同时修复着车厢内受损的监控和能量屏蔽节点。空气里弥漫着冰冷金属修复焊接的焦糊味和未散的腥臭。
“她只是消耗过大，暂时陷入深度沉眠。”路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束缚装置核心单元没有熔毁，抑制程序仍在生效。”他手指在车门边上一个隐蔽的操作面板快速输入一串指令，“医疗组准备神经安定剂与基础生命指标监测。持续观察。”
车门解锁打开，两名佩戴生化防护装备的医疗兵迅速进入那狭的隔间。医疗兵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冰冷的生命体征探头被心翼翼地贴附在零苍白的颈侧和手腕。细微的嗡鸣声响起，仪器冰冷的屏幕上跳跃着平缓但极其微弱的绿色线条——脉搏缓慢得近乎停滞，体温低得超出正常人极限。
就在医疗兵取出神经安定剂注射器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蜂鸣般的震荡，突然从零的身体内部传出！
这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涟漪！
路凛的感知陡然捕捉到了这一刹那的异常！
唰——！
沉睡中的零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紫色的眸子并未聚焦，瞳孔深处如同倒映着破碎的万花筒！无数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残缺画面在里面疯狂旋转、闪现！
碎片画面：
无垠虚空的冰冷星辰背景；
冰冷金属构筑的、线条绝对规整的纯白巨大空间；
一个穿着同样纯白、样式古怪裙装的少女背影，依稀与零的身形重合；
无数漂浮在空中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数据流与几何体；
巨大的、如同教堂彩窗般壮丽的透明屏幕，上面流淌着亿万行根本无法解读的符号；
……
紧接着！画面骤然剧烈抖动、破碎！
警报的红色光芒旋转！
少女的背影陡然僵住，回头——紫瞳中是难以言喻的空洞与一丝……近乎绝望的悲伤！
一个冰冷的、仿佛从所有画面深处传来的合成声音在她回头的瞬间响起：
[……最终回收指令…启动…失败……样本意识污染…进入… 回收程序…目标回收代号——ZERo]……
白光吞噬一切！强烈的痛苦和精神撕裂感伴随最后合成的碎片字词一起冲入路凛的感知！
“唔……”零紧闭的唇间溢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压抑到极点的痛哼。伴随着这声痛哼，那些碎裂、疯狂旋转的画面骤然崩塌、熄灭！她睁开的那双紫瞳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和光芒，如同两颗耗尽能量的紫色玻璃珠，缓缓地、无力地重新闭合。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笼罩了她的身体，连仪器上那微弱的绿色线条都几近消失。
那并非苏醒。是灵魂深处被强行撕裂、读取某些被禁忌封存记忆烙印时无法控制的短暂剧痛！就像一个被强行撬开的保险箱，在打开泄露一丝秘密后又瞬间被更严密的锁链重新封印！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处于最深的、毫无意识的状态！
路凛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其难看！额角甚至不易察觉地鼓动了一下！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被强行窥探和被撕裂般的剧痛，同样刺激着他的精神！
“长官？！”正准备注射的医疗兵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瞬间昏迷过去、气息更弱的零。
“继续注射！维持基础生命体征！”路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记录脑波活动峰值！时间点精确到毫秒！”他退后一步，冷硬地合上了车厢门，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但刚才那混乱碎片中最后定格的词语——“最终回收指令…目标回收代号——ZERo”——如同带着毒素的冰针深深扎入他的脑海！
回收？污染？样本？指令失败？
这个代号“ZERo”的存在，是被某个无法想象的庞大存在视作需要“回收处理”的对象？
装甲车重新启动，车队转向，朝着灰隼队扑去的“远疆”矿坑急速驶去。
江月汐紧跟在路凛身后，刚才零那瞬间睁开的、倒映着无尽破碎星辰与纯白空间的紫色眼眸，以及路凛那一闪而过的异常反应，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什么都没问，但重水异能无意识地在她手心旋转、凝聚，又悄然散开。有什么东西比腐臭的蝠王尸体更粘稠、更沉重地压在了空气里。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窥视目光正从四面八方射来。
车队在颠簸中高速行驶。
几分钟后，距离矿坑目标点仅剩二十公里时，紧急加密通讯频道骤然传来灰隼队队长急促到失真的吼声！
“目标地确认！‘远疆’矿联合体东七号入口外！发现临时能源激活痕迹！一个高功率粒子束引导器残骸还在冒烟！但我们……遭遇拦截！！”
轰隆！！！！！
频道里猛地传来剧烈爆炸的轰鸣和密集能量武器交火的尖啸！
“该死！是机甲！两台！形态未录入数据库！重型！火力极强！它们的反应……不像是人！报告！灰隼三号失去信号！……”
刺耳的电流杂音撕扯着通讯频道！
紧接着是另一声更猛烈的爆炸和金属结构被硬生生撕裂的骇人声响！
“它……它们进来了！防御装甲……完全无效！该死！那是什么攻击！……”
滋啦——滋滋——！！！
通讯信号在几声令人心胆俱裂的惨叫和某种无法理解的、如同巨大金属齿轮强行绞断血肉骨骼的恐怖声响之后，彻底中断！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指挥车内，一片死寂。
路凛的眼神骤然凝缩到极致！不是人？机甲？防御装甲完全无效？灰隼队……全灭？！
“目标消失！鹰眼所有追踪信号被强干扰屏蔽！无法定位那两台机甲！”技术员绝望的声音带着哭腔。
陷阱。
一个不惜用一头强大的二阶变异兽王作为诱饵、用精确定位信号暴露自身位置作为代价的……陷阱！为的就是引走最精锐的机动力量并予以……彻底清除！
目标根本不是装甲车队……而是灰隼队！为了清场！为了抹掉追踪的所有可能性！
路凛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面板瞬间凹陷！
冰冷的寒意第一次彻底冻结了他的杀意，化为一种连骨髓都感觉冰冷的凝重。对方的狠辣、精准和老辣，远超预估。
“……‘清道夫’……”他看着屏幕上一片空白的追踪信号和代表灰隼队全员信号消失的红色警告，从齿缝里挤出这个词。
不是袭击者，而是“清道夫”。
专门清除痕迹、阻断追索的沉默利刃！
突然！
路凛猛地抬头！
他的感知如同最敏锐的雷达，瞬间锁定装甲车行进路线上侧前方约一公里处，一个孤零零矗立在乱石和风滚草堆里的废弃输变电塔！
塔基阴影处！
一个如同凝固黑暗般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那人影毫无能量波动，却给人一种比变异兽王更纯粹的死寂感！
就像路凛之前感知到的那个引导信号点的残留气息——强大、死寂、无声无息！
它似乎在……等待着装甲车进入某个预设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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