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镇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的闷响，如同一个粗重的休止符，暂时截断了镇外荒野传来的、带着羞辱与愤怒的凝视。然而，退回镇内的众人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墨菲斯最后那阴沉如水的脸色和眼中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忌惮，都预示着这件事远未结束。
罗铁安排了双倍人手加固围墙防卫，尤其是面向西北方向的区段，甚至临时加装了一些从旧河道矿藏中找到的金属板作为额外防护。清玄观内，战斧和羽箭依旧保持着最高警戒，哪怕是一只变异老鼠靠近观墙，都会引起他们的高度关注。
陆清玄在夜鹰的搀扶下回到静室，立刻服下一颗温养元神的丹药，盘膝调息。隔空引动百里外灵植道韵，哪怕有事先预留的印记和“一念洞”的辅助，对他尚未恢复的神魂依然是极大的负担。他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时间消化此次交锋的得失。
“你太乱来了。”夜鹰守在一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低声道，“万一对方有反制手段，或者那灵植里的道韵不够强……”
“不得不为。”陆清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眼中虽有疲惫，却更显清明，“墨菲斯及其背后组织，信奉力量与效率，视妥协为软弱。先前我等步步退让，只守不攻，反令其得寸进尺，以为可肆意拿捏。今日若不显霹雳手段，挫其锋芒，立我之威，则彼必以为我等可欺，后续手段将更加无所顾忌，直至将铁锈镇与清玄观彻底吞没。”
他顿了顿，看向西北方向：“那株灵植，本是诱饵，亦是试金石。其自晦反噬，可令其短期内难以得逞，更可让其知晓，我等之物，非其可随意剖析掌控。经此一事，墨菲斯再想行动，便需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下一次‘意外’。”
“你是，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夜鹰问。
“明面上的直接挑衅，或会暂歇。”陆清玄摇头，“然暗中窥探、技术渗透、乃至借刀杀人，恐将变本加厉。尤其他最后提及与‘腐烂沼泽’之联系，需万分警惕。”
提到“腐烂沼泽”和“药师”，夜鹰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眼镜”抱着终端，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敲门进来。
“陆先生，头儿！有重要发现！”
“讲。”
“我一直盯着‘进化之家’营地的所有信号频段。”眼镜快速道，“就在他们撤回营地后不久，有一股极高强度、加密等级前所未有的信号向西北方向（他们的来路）发出，持续时间约一分钟。内容无法破译，但能量特征显示，这绝对是求援或重要情报传递！”
“还有，”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几乎在同一时间，营地内有多个高能量单位被激活！根据之前的扫描数据对比，这些单位之前一直处于深度休眠或低功耗状态，能量读数远超普通的队员和那两辆留守车辆！很可能就是墨菲斯提到的‘清道夫’预备队！”
“他们果然要增兵了。”夜鹰握紧了拳头。
“不止如此。”眼镜推了推滑落的护目镜，声音压得更低，“大概半时前，我捕捉到一股极其微弱、但调制方式非常古老的短波信号，从‘腐烂沼泽’方向发出，指向‘进化之家’营地。信号内容经过多重伪装和跳频，我只截获到几个破碎的单词和一组坐标……单词里赢样本’、‘交易’、‘裂隙’……坐标指向的位置，在沼泽深处，靠近我们之前推测的‘药师’可能的老巢区域！”
样本？交易？裂隙？
陆清玄和夜鹰对视一眼。这绝非好消息。“进化之家”与“药师”之间的勾结，正在迅速从可能性变为现实。所谓的“样本”，很可能指向夜鹰的特殊体质，或者陆清玄的力量特征，甚至可能是……从铁锈镇地下泄露的、关于“腐渊凝视者”的污染信息？而“裂隙”，是否指代某种空间通道、地脉缺口，或是“蚀”污染的泄露点？
“严密监控这两股信号后续。”陆清玄沉声吩咐，“尤其是沼泽方向的动静。另外，通知罗镇长，加派侦察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向沼泽外围进行试探性侦察，收集一切异常情报。”
“是！”
眼镜领命而去。
陆清玄看向夜鹰：“看来，我们不会有太多喘息时间了。”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仅仅平静了大半，在次日正午时分，了望塔再次传来刺耳的警钟声！这一次，钟声比上次更加急促、更加凄厉！
“西北方向！大量目标接近！是车队！还迎…步行单位！速度很快！”
镇政厅内，罗铁、陆清玄、夜鹰等人迅速集结到监控屏幕前。
画面中，西北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不再是之前的三辆车，而是整整六辆同样涂装的银灰色车辆，呈战斗队形展开。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车队两侧及后方，跟随着超过四十名身着统一灰蓝色制服、但装备明显更加厚重、关节处有额外装甲、手持更大口径奇特武器的“士兵”。他们的行动间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协调性，远非之前那些队员可比。
而在车队最前方，一辆车的顶盖打开，墨菲斯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换上了一身带有更多战术挂点、线条更加硬朗的指挥官制服，脸上没有了之前那种虚伪的温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带着明显压迫感的严肃。
他的车辆在距离铁锈镇围墙约三百米处停下，这个距离恰好在大多数废土枪械的有效射程边缘，同时也显示了对方对自身防御的自信。扩音器里传来他冰冷而清晰的声音：
“铁锈镇负责人，陆清玄先生。我，墨菲斯，‘进化之家’第七外部接触与研究组组长，现代表‘进化之家’，就贵方昨日无端指控、恶意破坏我方研究设施、以及威胁我方人员安全等行为，提出正式交涉。”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铁锈镇上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问责意味。
“鉴于贵方的不合作与敌对态度，已严重阻碍了我方在此区域的合法研究权益与安全。现依据《废土资源勘探与安全维护临时公约》相关条款（一个大多数废土居民听都没听过的名词），我要求贵方：”
“第一，立刻交出昨日施展危险能量攻击、破坏我方财产的肇事者陆清玄，接受我方调查。”
“第二，无条件开放清玄观及所谓‘灵田’区域，由我方专家进行安全评估与能量无害化处理。”
“第三，赔偿我方研究设施损失及人员精神伤害，具体清单稍后提供。”
“第四，移交具有高度不稳定能量特征的个体夜鹰，由我方进行必要的隔离与健康检查，以防其变异特征对周边环境及人群造成不可预测的危害。”
四条要求，一条比一条苛刻，一条比一条蛮横！不仅要陆清玄本人，还要清玄观和灵田的控制权，最后更是直接点名要夜鹰！所谓“公约”和“调查”，不过是披着文明外衣的武力勒索！
围墙上的守军一片哗然，怒骂声四起。罗铁气得脸色发紫，拳头捏得咯咯响。夜鹰的眼神则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
陆清玄脸上却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对方果然按捺不住，图穷匕见了。之前的“盗窃”可以推给“失控原型机”，现在的“公约”和“要求”，则是赤裸裸的以势压人，准备强行撕破脸了。
他轻轻拍了拍夜鹰紧绷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向前几步，走到了围墙上一处特意加固的了望口后。他没有使用扩音器，但当他开口时，声音却清晰地、平稳地传遍了围墙内外，甚至压过了荒野的风声和对方车辆的引擎低鸣。
“墨菲斯先生。”陆清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与安定人心的力量，“贵方所谓‘公约’，贫道未曾听闻。贵方所谓‘要求’，更是无稽之谈。”
他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的墨菲斯：“灵植被盗，证据确凿，影像为证，尔等谎言已被当众戳穿。分析室之损，乃灵植自有灵性，抗拒污秽窥探所致，何来‘恶意破坏’？至于移交贫道与夜鹰队长……”
陆清玄顿了顿，语气转冷，一股无形的、凛然的气势悄然弥散开来，并非杀气，而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厚重的“威仪”！
“吾等乃簇铁锈镇之民，清玄观之主。簇秩序，由吾等立；簇安危，由吾等护。尔等外来之辈，持强械以凌弱，饰巧言以行盗，今更欲以虚言公约，行掳掠逼迫之实。慈行径，与废土匪类何异？不过披一身光鲜皮囊罢了。”
他的话，字字清晰，句句诛心，将“进化之家”的虚伪与霸道揭露无遗。围墙上的守军听得热血沸腾，齐声怒吼：“滚出去！”“铁锈镇不欢迎你们！”
墨菲斯脸色阴沉，他没想到陆清玄言辞如此犀利，更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明显的力量劣势下，态度依旧如此强硬。他不再废话，眼中寒光一闪，抬手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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