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试验的锋芒与远方的涟漪
“飞剪”试验舰的建造,在“海舟院”那处隐秘的港湾内,以一种近乎痴狂的专注进行着。木材被精心挑选,龙骨按照前所未有的弧度铺设,每一块船板的弧度都经过反复测算。工匠们心翼翼地实现着那些从图纸和模型推导而来的、挑战他们数十年经验的奇特设计。质疑声始终存在,但“最高学术评议会”的决议和太子的支持,给了项目组坚持下去的底气。
与此同时,格物总院“火器研习所”与“萨拉森”匠饶交流,也像谨慎的探戈,在相互试探中缓慢推进。一方求知若渴,处处留意;另一方则心存戒备,偶露峥嵘。一名年轻的“萨拉森”匠人,在目睹了唐军“火箭”的试射(稳定性差,但爆炸威力可观)后,无意中嘟囔了一句关于“稳定尾翼角度与旋转”的评论,立刻被旁边的格物院博士敏锐捕捉并记录下来,成为后续改进试验的重要线索。
这种点滴的、非核心的技术渗透,正在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提升着帝国在某些领域的认知水平。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核心技术壁垒,远未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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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帝国埋头于内部的技术磨合与试验时,外部的世界,却因其自身的变化,向帝国投来了新的、复杂的目光。
首先是以“归乡”号带回情报为引,帝国对“佛朗机”商船采取的“不主动、不拒绝、有限监管”策略,开始产生效果。越来越多的“佛朗机”探险公司和商船,获知了东方这个庞大帝国开放有限贸易的消息,开始尝试抵达帝国指定的东南港口(主要是泉州和广州)。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西方的货物(呢绒、玻璃器、葡萄酒、自鸣钟等),更有各种关于西方世界动态的零碎信息。
通过这些商人之口,帝国得以拼凑出西方更为鲜活的图景:“萨拉森”帝国内部因苏丹更迭而引发的动荡仍在持续,其东方舰队确有收缩;“佛朗机”诸国之间的竞争与联合错综复杂,正为争夺新大陆(西方)和东方贸易权而明争暗斗;“大秦”似乎正试图充当某种调停者角色,但其自身也面临来自“佛朗机”航海势力的挑战。
更令帝国高层意外的是,几位来自某个以航海和商业立国的“佛朗机”城邦的商人,通过中间人,向鸿胪寺传递了一个试探性的信息:他们背后的“议会”和“商人行会”,有意与大唐帝国建立“更为正式和互利”的贸易关系,甚至愿意提供某些“技术上的便利”(暗示可能包括航海图、甚至有限度的火器知识),以换取帝国在某些商品(如丝绸、瓷器、茶叶)上的贸易特权,以及在南海对抗“萨拉森”商船时的“默契”。
这显然超出了简单贸易的范畴,带有明显的地缘政治合作意图。“佛朗机”人试图在东方寻找盟友,以对抗“萨拉森”和制衡“大秦”。
这一提议在朝堂引发了激烈的争论。支持者认为这是打破“大秦”潜在技术垄断、获取西方先进知识的绝佳机会,且能借助“佛朗机”力量牵制南海威胁;反对者则警告,与“佛朗机”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必将彻底得罪“萨拉森”和“大秦”,将帝国拖入西方纷争的泥潭,且“佛朗机”人所允诺的技术支持未必可靠。
李瑾对此保持了极大的审慎。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指示鸿胪寺与对方进邪非正式的、探索性的”接触,进一步摸清其真实意图、实力以及可能索取的代价。他知道,帝国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和发展空间,而不是贸然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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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帝国想要低调发展的愿望,似乎难以完全实现。“大秦”使团显然注意到了“佛朗机”商船在帝国港口的活跃,以及鸿胪寺与之接触的蛛丝马迹。
那位年轻的“大秦”随员,一改往日谦逊好学的态度,在一次例行拜会中,语气略显尖锐地向鸿胪寺官员“提醒”:那些来自西陲的“佛朗机”人,素以“狡诈贪婪、背信弃义”闻名,其国内纷争不断,教派冲突激烈,绝非理想的贸易伙伴。与之深入交往,恐为帝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错误的知识”。
这番“提醒”,与其是建议,不如是一种隐含不悦的警告。“大秦”人显然不愿意看到帝国与“佛朗机”人走得太近。
几乎与此同时,北境的萧琰送来密报,称草原上流传着一些奇怪的传闻:有来自极西之地的“使者”(身份不明,但非“萨拉森”风格)曾秘密拜访过兀术,似乎探讨过关于“共同对付东方巨人”的可能性。虽然暂无确凿证据,且兀术未必会轻易相信外人,但这传闻本身已足够令人警惕。
西方势力对东方的渗透与角逐,正在以贸易、技术、甚至可能的外交联萌多种形式展开。帝国这片古老的土地,已然成为这场遥远棋局中,各方势力都试图落子或施加影响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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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的压力与机遇交织,李瑾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战略紧迫福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在一次父子间的深夜长谈中,李瑾问道:“昊儿,如今之势,北境未平,西海多事,朝内亦有纷争。我帝国当以何策应之?”
李昊沉思良久,缓缓道:“父皇,儿臣以为,当以‘固本培元,静观待变,蓄力择机’为要。”
“固本培元者,首在安北境、稳内政、通海运。此嫩国存续之基,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此基不可动摇。”
“静观待变者,在于西方诸国相争,其势未明。‘佛朗机’之请,可谈而缓定;‘大秦’之警,可听而存疑。帝国当如磐石,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于其争斗中,寻觅于我有利之缝隙。”
“至于蓄力择机……”李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则在于格物总院、在于‘海舟院’、在于与西方匠人之交流、在于‘飞剪’之试验!儿臣坚信,未来之争,不仅在疆场兵戈,更在格物智慧、在舟船之利、在火器之精!帝国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仓促选择盟友,也不是急于向外扩张,而是抓紧每一刻时间,锻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更锋利的剑,更坚固的盾,更迅捷的船!待我内力充盈,利器在手,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帝国都将拥有从容应对、乃至主动塑造时局之可能!”
他的话语,充满了对技术力量的信念,也蕴含着一种超越眼前纷争的、更为长远的战略耐心。
李瑾看着儿子那日渐成熟坚毅的面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期待,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儿子选择的道路,或许正是帝国在这个剧变时代,最艰难却也最有可能通往未来的那一条。
帝国的航船,在周遭越来越清晰的博弈水声中,没有急于转向或加速,而是更加专注地检视和强化着自己的每一块船板、每一张风帆、每一台正在调试中的新式轮机。前方的海域注定不会平静,但只有自身足够强大、足够灵活,才有可能在即将到来的、更加辽阔也更为汹涌的洋流中,把握住自己的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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