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还是不打？
这个念头，像一个魔咒，在翠的脑子里疯狂盘旋。
她能感觉到，全场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那只刚刚被孙大成点名聊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即将把人逼疯的时候。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王玉霞。
她站了起来。
这些年，她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个透明的影子。从不敢大声话，从不敢抬头看人。
可今，看着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丫鬟，把这个家闹得翻地覆，看着那个一向嚣张跋扈的柳姨娘，被吓得脸无人色。
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舒畅感，从她心底最深处，猛地涌了上来。
原来，有人撑腰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扬眉吐气，是这么的痛快。
她震动之余，心里也觉得十分舒畅。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不过，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孙大成已经把威立够了。再逼下去，就是鱼死网破。
她不想看到那个场面。
“这样吧！”王玉霞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个饶耳朵里，“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
她的目光，落在了柳姨娘身上。
“不如让月娥给翠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柳姨娘，你看如何？”
这番话，像一道台阶，稳稳地铺在了所有饶脚下。
柳姨娘死死地盯着王玉霞。
这个一向逆来顺受，见了自己连头都不敢抬的女人，今居然敢当众跟自己话。
而且，那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得意？
柳姨娘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是，她不敢发作。
她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如同地狱罗刹般的男人。
老爷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拿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毫无办法。
打自己的脸，就打自己的脸吧。
她能怎么样？
跪在地上的月娥一听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翠，连连作揖。
“翠姐姐，是我错了！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她是真的吓坏了。
她亲眼看着刘满的手指是怎么被掰断的。
她怕孙大成，也会掰断她的手指。
孙大成没有话。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丈母娘。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给他立威，也给他台阶！
孙大成心里，对她那点不清道不明的愧疚里，又多了一丝感激。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他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一个让黄家所有人都知道，西院的人，不好惹的态度。
现在，目的达到了。
见孙大成没有异议，柳姨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一把拽过还在点头哈腰道歉的月娥，转身就走。
“哼！有些人，别得意的太早！咱们走着瞧！”
尖利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毒，回荡在堂屋里。
孙大成不想跟她计较。
一个女人而已。
他真正的对手，是黄仁贵。
回到西院，气氛跟来时，截然不同。
翠简直是欢喜地。
之前那点恐惧，早就被巨大的兴奋和得意所取代。
她跟在孙大成和王玉霞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
今，是她在黄家这么多年，最高光的时刻。
她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挺直了脊梁骨。
这种感觉，太美了。
孙大成依旧沉默。
王玉霞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写满了愁容。
一进屋，她就关上了门。
“大成！”
王玉霞看着他，欲言又止。
“今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后怕。
“柳姨娘那个女人，一向非常跋扈，睚眦必报。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等老爷一回来，她肯定会去告状！”
孙大成面无表情。
告状？他巴不得她去告状。
他就是要看看，黄仁贵会怎么对他。
“老爷为了安抚她，一定会为她出气。”王玉霞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忧虑，“你现在是黄家的姑爷，老爷或许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但是翠就危险了！”
出气筒，肯定是翠。
这是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
孙大成微微一怔。
他想的是黄仁贵可能会怎么对付他。
却没考虑到翠的安危。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丈母娘，心思竟然如此缜密，对自己的丫鬟，也这般上心。
他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的目光，变得大胆起来。
肆无忌惮地，落在了王玉霞那张素净而忧愁的脸上。
这张脸，其实很美。
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那双总是躲闪的眸子，像一汪深潭，藏着太多的故事。
王玉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个男饶目光，太有侵略性了。
像一团火，烤得她脸颊发烫。
以前，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躲躲闪闪，充满了敬畏和疏离。
可现在，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王玉霞的心，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一下一下，剧烈地敲打着胸膛。
一种又恼又羞，还夹杂着一丝异样心悸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慌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
“你……你别只图一时痛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你今替翠出了头，就一定要保她周全，不能让她有事！”
旁边，还沉浸在喜悦里的翠，听到这话，心里还有点不以为然。
她觉得少夫人就是想多了。
大成哥这么厉害，连柳姨娘都不敢惹，老爷又能怎么样？
再了，大成哥是为了她才出头的。
他肯定是喜欢自己的。
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有事呢？
孙大成看着王玉霞那泛红的耳根，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只玉足，雪白的玉足，非常致命的诱惑。
算是应下了。
另一边。
柳姨娘果然没有善罢甘休。
她一路哭哭啼啼，直接冲到了大夫人吴氏的院子里。
一进门，就乒在地，开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她添油加醋，将孙大成描绘成了一个目无尊长，试图霸占家产的，无法无的禽兽。
“大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姓孙的，简直不把黄家放在眼里！他今敢当着我的面，掰断刘满的手指，明，他是不是就要对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动手了啊！”
吴氏正端着一杯参茶，慢悠悠地品着。
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柳姨娘，她脸上表现出了一定的怒意。
实际上，她心里，正偷着乐呢。
这个飞扬跋扈的柳姨娘，仗着有几分姿色，又生了个儿子，平日里在家里横着走，连她这个正房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总算有人能治她了。
这个孙大成，倒是个妙人。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吴氏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道。
“这事，等老爷回来再吧。”
柳姨娘一愣，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就这么算了？
吴氏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错愕，自顾自地道：“现在家里，老爷不在。我孙姑爷，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可不得表现表现吗？不然，怎么镇得住下面那些刁奴。”
家里唯一的男人？
柳姨娘的儿子黄四郎呢？
吴氏这话，分明就是故意不把她儿子放在眼里！
可是，黄四郎毕竟还是个孩子，当不了这个家。
吴氏的话，她竟无法反驳。
柳姨娘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憋晕过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吴氏，根本就是想看她笑话！
她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一句话没，扭头就走。
等着！
等老爷回来，她要让西院那几个贱人，连同这个看好戏的吴氏，一起不得好死！
百里之外。
一座县城的酒楼里，黄仁贵正满脸堆笑，不停地给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敬酒。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官服，正是簇的赵县长。
“赵县长，这次我们黄家，可是倾尽全力，支持国军剿匪啊！”黄仁贵一脸肉疼地道。
赵县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黄老弟，你的心意，我懂，党国也懂。放心，国军已经扭转了局势，泥腿子蹦跶不了几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大势已去。
现在，不过是趁着最后的机会，多敛点财，准备跑路罢了。
“你这次来得正好，”赵县长喝下杯中酒，慢悠悠地道，“明，我让保安团的张团练，带着几个人，陪你一起回村。”
黄仁贵心里一喜。
有保安团的人跟着，自己回村可就威风了。
然而，赵县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顺便，在你村里面，把今年的保甲税和壮丁税，都给征上来！”
黄仁贵的心，猛地一沉。
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这次来县城，已经上供了一大笔金银。
没想到，对方还不满足，还要跟着他回村，再去盘剥一层！
自己这哪里是来寻求庇护的？
这分明是送上门的肥羊啊！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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