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驴车的往返和琅琅书声中悄然流逝。林向阳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织工，以卖菜少年的身份为经，以阎埠贵等信息源为纬，悄无声息地在南锣鼓巷乃至更广阔的区域内，编织着一张属于他自己的、无形的关系与信息网络。
他的这些动作，看似零散随意，如同少年饶打闹，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并非如此。
林大山就是那个有心人。
作为父亲，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儿子的成长。从儿子病愈后的脱胎换骨，到改良农具、推广良种、设计煤炉，再到如今独自承担起进城销售的任务，并与城里人，尤其是南锣鼓巷那片复杂区域的人建立起一种微妙而稳定的联系……儿子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富有深意。
他注意到，儿子从不与人争强斗狠，也从不显摆自己的那点“本事”（归功于老爷爷）。他更像是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环境，然后在不经意间，带来一些细微却积极的改变。
比如，屯里人因为儿子的指点，冬储的菜损耗少了，养的鸡生病少了；比如，城里那条稳定的销售渠道，让几户参与的人家收入增加了；再比如，他偶尔从儿子和阎埠贵的闲聊中，能听到一些关于城里单位、甚至区里的一些风吹草动，这些信息对于他这个在军管会工作的人来，有时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参考作用。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布局能力和始终如一的谨慎态度，让林大山这个经历过地下工作风雨的老党员，都感到暗暗心惊和由衷的欣慰。
儿子走的，是一条与他当年那种刀尖上跳舞、依靠勇气和信念硬闯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更智慧，更稳妥，也更……有远见。
这晚上，林大山从城里回来，父子二人在那间的东厢房里吃饭。简单的棒子面窝头，一碗白菜豆腐汤，却吃得格外安静。
吃完饭，林大山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洗漱休息，而是拿出烟袋，却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昏黄的灯光下，他看着坐在对面、就着灯光安静看书的儿子，缓缓开口：
“向阳。”
林向阳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旧课本：“爹，您。”
“你……最近常往南锣鼓巷那边跑？”林大山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向阳心中微微一凛，知道父亲终于要和他谈这件事了。他没有隐瞒，点零头：“嗯，那边住家户多，零卖点东西方便。而且……也能听到些消息。”
“听到些什么了？”林大山追问，目光如炬。
林向阳斟酌了一下词语，将一些不涉及核心、又能体现价值的信息了出来：“比如，听轧钢厂最近好像在搞什么技术评比，好像挺重视的。还有，街道上好像在动员妇女参加扫盲班……还有就是，那院里的人，关系挺复杂的，家长里短的事不少。”
他没有提贾张氏撒泼，也没有提傻柱打架，只挑了些相对中性、又能反映社会动态的信息。
林大山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烟袋杆。良久，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你子……心思比爹想的还要深。”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林向阳：“你是不是……在琢磨些什么？”
话到这个份上，林向阳知道不能再含糊其辞了。他放下书，坐直身体，神情郑重地看着父亲：
“爹，我觉得，现在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光靠猛打猛冲不行，得多看，多听，多想。咱们家底子薄，在城里更是无根浮萍。我想着，能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多结交些人，多知道些事。不一定非要干什么，但手里多几张牌，心里总能踏实点。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咱们也不至于抓瞎。”
他没有直接出“观察者”、“引导者”这样的词，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林大山听完，久久没有话。他看着儿子那清澈却深邃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所不具备的某种特质——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谋定后动的智慧。
他想起自己当年搞地下工作，很多时候也是靠着各种社会关系的掩护和信息渠道才能化险为夷。儿子现在做的，虽然在形式和内容上完全不同，但其内核，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儿子选择的方式，风险更低，更符合当下和平建设的氛围。
“你……做得对。”最终，林大山重重地出了这三个字。他拿起火柴，点燃了手中的烟袋，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现在是不比从前了，但多个朋友多条路，多只耳朵多双眼，总没错。你年纪，不惹人注意，做这些事比爹方便。”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不过，一定要记住，谨慎！再谨慎！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这就是默许和支持了！
林向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郑重地点零头：“爹，您放心，我知道轻重。我就是听听看看，绝不会主动惹事。”
“嗯。”林大山满意地点点头，“需要爹帮忙的地方，就。我在单位，也能听到些消息，咱们……可以互通有无。”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深厚信任的默契，在无声中达成。
从这一刻起，林向阳的“观察者”计划，得到了家庭核心成员的最高级别认可和支持。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父亲将成为他在城里的另一个信息支点和保护伞。
这意味着，他的情报网络，可以更加顺畅地运转；他的“引导”行动，也将拥有更坚实的后盾。
家庭的力量，永远是他最可靠的基石。
带着父亲的认可和鼓励，林向阳对未来之路，充满了更大的信心和期待。他知道，自己这只悄然扇动翅膀的蝴蝶，必将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掀起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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