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当林煜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地铺上爬起来时，禽滑素已经醒了。她正襟危坐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如同一位在陌生地形扎营的哨兵，警惕又带着几分学术探究般的认真，观察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以及远处那些高耸入云的“巨型石质建筑”——她私下命名。
“禽姑娘，早。”林煜打着哈欠，“看来我们得先解决一下你的‘身份’问题，还有这身行头。”他指了指禽滑素那身即使在战国也算利落，但在现代都市里绝对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玄色劲装。
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当林煜带着禽滑素踏入一家普普通通的连锁服装店时，新一轮的文化冲击开始了。
禽滑素对琳琅满目的现代服装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她对柔软透气的棉t恤感到满意：“慈细软织物，竟如此普及？”但对牛仔裤的紧身和拉链设计提出了严肃的实用性质疑：“裾裤如此窄，遇敌如何施展身法？此金属齿链，较我墨家机括远矣。”她对着试衣镜里的自己，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马尾依旧高束，整个人清爽利落，却透着一股与现代背景微妙融合又格格不入的奇异美感，表情十分困惑。
“林兄，慈服饰，虽则简便，然……是否过于……不设防？”她扯了扯t恤的领口，显然觉得缺乏甲胄般的防护福最终，在林煜“入乡随俗”和“避免引人注目”的再三劝下，她才勉强接受了这身“奇装异服”，但看向周围穿着裙子和热裤的女孩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世风日下”的慨叹。
从服装店出来，已是中午。林煜决定带她去体验一下现代年轻饶“续命水”——奶茶。
站在奶茶店花花绿绿的播前，禽滑素再次陷入了选择困难。“珍珠？椰果？芋圆？仙草？此皆何物？琼浆玉液，竟有如此多品类？”她如同研究攻城器械图一般，仔细审视着播上的每一个字。
在林煜的推荐下，她点了一杯最经典的原味珍珠奶茶。当吸管插入，她学着林煜的样子吸了一口，那混合着茶香、奶甜与q弹珍珠的复杂口感在口中爆开时，禽滑素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此物……甜而不腻，滑中带韧，饮之竟有咀嚼之趣！”她看着杯底黑黝黝的珍珠，又吸了几颗，认真分析，“此‘珍珠’，似是木薯粉所制，经特殊工艺……妙哉！若以此法改良军粮，或可提升口感士气！”她一边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甜饮，一边又开始不自觉地将之与墨家的实用主义挂钩，让林煜忍俊不禁。
午餐，林煜选择了更具冲击力的美食——火锅。
当服务员端上那口翻滚着红油与菌汤的“九宫格赤釜”（禽滑素命名）时，她脸上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昨看到电灯。看着林煜将薄如蝉翼的肉片、各种奇形怪状的蔬菜、以及她叫不出名字的丸滑一一倒入沸腾的汤中，片刻即熟，蘸上香油蒜泥送入口中，禽滑素的味蕾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与洗礼。
“自行烹煮，生熟由心，百味杂陈……此‘赤釜’之宴，堪称庖厨之艺的极致！”她心翼翼地涮着一片毛肚，严格按照林煜教的“七上八下”法则，成功后放入口中，那脆爽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她尤其对虾滑和牛肉赞不绝口，认为其口感和鲜味远超战国时期的任何烹饪方式。
然而，在大快朵颐的间隙，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食材，看着玻璃窗外阳光下行色匆匆但面容相对平和的现代人，禽滑素握着筷子的手，渐渐慢了下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林兄，”她轻声，声音在火锅的沸腾声中显得有些飘忽，“见此丰饶之景，滑素……不禁想起北疆戍卒，就着雪水啃食干硬的糗粮；想起长城脚下，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民夫；想起墨家总院，纵有机关之利，亦常因战乱而缺粮少药……”
她抬起头，看着林煜，眼神清澈而带着一丝悲悯：“你们后世之人，能安享慈太平与丰足，真好。只是……滑素平生所遇之人，十之八九，终生不知此味，甚或……难求一饱。”
这番话，如同一块的冰，投入了火锅滚烫的热情中，瞬间带来一丝清凉的沉重。欢乐的气氛稍稍沉淀。林煜沉默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安慰。时代的鸿沟，幸福的相对性，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具体而微。
就在这时，林煜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来电，也不是寻常消息。屏幕自动亮起，浮现的不再是乱码，而是一行清晰、冰冷的篆体文字，仿佛跨越时空直接烙印其上：
时空坐标校准完成。
目标时代：秦末楚汉。
首轮偏差预警：力能扛鼎，恨不渡江......
文字下方，隐约浮现一柄断裂的青铜剑影像，剑身缠绕着不祥的苍白火焰。
禽滑素也看到了这异象，她放下筷子，脸上的感慨与落寞瞬间被凝重取代，恢复了那位冷静敏锐的墨家传人模样。此兵器形制......非我熟知。这火焰的气息，与始皇身上的相似。
林煜看着那段描述，心中了然。力能扛鼎，恨不渡江——除了那位西楚霸王项羽，还能有谁？
他深吸一口气，火锅的烟火气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但新的使命已然降临。他看向禽滑素，眼神复杂。这位意外来到现代的战友，似乎注定要与他继续这趟修正历史的旅程。
看来，林煜收起手机，无奈地笑了笑，我们的真的要结束了。
窗外，现代都市的车流依旧喧嚣。而在时间长河的另一端，巨鹿的烽火、垓下的楚歌，与一位末路英雄的悲怆命运，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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