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摆着十几张粗木方桌，此刻已坐了大半。穿着各色号衣的差役、文书们三五成群，埋头苦干者有之，边吃边聊、唾沫横飞者亦有之，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谈笑声声声入耳。
掌勺的王婶子站在一排巨大的黑铁锅和菜盆后，腰间系着油腻的围裙，嗓门洪亮地招呼着排队的人。
她一眼就瞧见了刚进来的宋师傅和凌析，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哎哟！老宋！今儿个可算有空来这儿吃饭了？”
宋师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到菜盆前，目光在几个荤菜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那盆酱汁浓稠、色泽红亮的红烧鱼块上。
“这鱼看着不赖，来一份。再加份葱爆羊肉！”他着，习惯性地就往怀里摸钱袋。
凌析赶紧一个箭步上前，笑嘻嘻地按住宋师傅的手：“宋师傅，您这就太见外了！今让您受累了，这顿什么也得我请！”她转头对王婶子扬声道，“王婶，记我账上！挑大块的鱼和肉打！”
王婶子一见是凌析，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是凌都尉啊！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听又出去办大案了？辛苦辛苦！”
她一边着，手里的大铁勺却毫不含糊，精准地从盆底捞起几块肉厚刺少的鱼腩肉，又舀了满满一勺带着焦香葱段的羊肉，结结实实地扣在宋师傅的海碗里，汤汁差点溢出来。
“可不是嘛王婶，刚回来！在外面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就惦记着您这口实在饭菜呢！”
凌析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的真诚毫不作伪。
这话可把王婶子哄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就你这张嘴甜！得，婶子今高兴，送你们个菜！瞧这刚出锅的韭菜炒鸡蛋，黄是黄，绿是绿，鲜亮着呢！给你们加一份！”
着，不由分又给宋师傅碗里添了一大勺金黄翠绿的炒蛋。
宋师傅捧着两只大海碗，没好气地瞪了王婶一眼：“我来怎么就没这待遇？”
“哎哟，王婶，这怎么好意思……”凌析则是嘴上客气，眼睛却已经黏在那油润喷香的韭菜鸡蛋上了，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有啥不好意思的！跟婶子还客气啥！凌都尉你吃啥？也给你多打点！”王婶子瞪回去，对上凌析的眼睛时又是笑眯眯的，也给凌析打了一份堆尖的饭菜。
份例的素菜和管饱的糙米饭是每个人都有的，葱爆羊肉和烧鱼可就不是了，韭菜鸡蛋也算荤的，最后凌析和宋师傅的托盘上摆了满满四五个碗碟，凌析和王婶退让半，终究是付了羊肉和烧鱼的钱。
鸡蛋也就算了，但羊肉和烧鱼可不便宜。
虽饭食房允许有些损耗，剩下吃不完的或许还会给厨娘们带回去，也算是隐形福利，正因如此，他们吃的或许不需要王婶贴钱，她们能带回去的肉菜可是少了。
一码归一码。
两人端着沉甸甸、香气扑鼻的托盘，在食堂里寻找空位。
不断有相熟的衙役跟凌析打招呼。
“凌都尉，回来啦？”
“凌哥，这次差事顺利不？”
凌析一一笑着回应，语气随意亲和：“回来了回来了！顺利！哎，张哥你这肉看起来炖得烂乎啊！李文书，慢点吃，别噎着！”
凌析正寻摸着空位，就见白医官坐在某处对着她招了招手。
白医官的气质温文，与食堂喧腾的氛围略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也正是因此，衙役们吆五喝六地拼桌，也没人凑到他这边来。
他独自占了一张桌，瞧见凌析和宋师傅，便微笑着抬手示意：“凌都尉，宋师傅，这边有位置。”
凌析和宋师傅便走了过去，放下托盘坐下。
凌析看了看白芷托盘里那份清淡的清炒时蔬和豆腐汤，又瞅了瞅自己碗里堆尖的荤菜，笑道：“白先生，您这吃得也太素了。”
白芷温和一笑，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脾胃弱，习惯了清淡。凌都尉办案辛劳，是该吃好些。”
他目光扫过凌析托盘里的菜，语气带着些许关切：“听闻南隅那边出了桩命案，死的还是个屠户？凌都尉刚回来就接手，着实辛苦。”
凌析夹起一块红烧鱼送入口中，鱼肉鲜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咽下后才道：“嗯，是有点蹊跷……不过先吃饭！大的案子也得等填饱肚子再。”
虽然现在看只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但刑部也是有条例的，即便是对内部人员，没有参与案件的，也不能随便透露。
她着，看似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转移话题问道：“对了，白先生，今儿怎么没见着岳副指挥？往常这个点，他早该在这儿嚷嚷着要加肉了。”
白芷愣了一下，也明白了凌析的意思，笑着随意答道：“恍惚听衙前的人提起，似是哪桩积年的案子有了新线索，邢大人派他带人查探去了，怕是得几日才能回来。”
坐在一旁的宋师傅闻言，头也没抬，专注地剔着鱼刺，接了一句：“嗯，是有个麻烦案子，牵扯些旧账，非得他这莽……咳，非得他这利索人去盯一盯。”
凌析会意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不再多问，转而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饭菜。食堂里人声鼎沸，碗筷碰撞声、咀嚼声、邻桌差役们粗声大气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真实的烟火气。
不时有相熟的衙役跟他们打招呼，三人也笑着回应。
白芷吃得慢，凌析和宋师傅风卷残云般将碗里的饭菜消灭干净时，他才用了不到一半。
凌析满足地放下碗筷，拍了拍肚子：“呼……饱了！王婶这手艺真是没得！”
平心而论，御膳房的饭菜是比这个精致许多，但，这才是家的感觉啊！
宋师傅也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用布巾擦了擦嘴，站起身，言简意赅：“饱了？干活。”
凌析立刻收敛了放松的神情，眼神恢复了工作时的锐利，利落地起身，对白芷道：“白先生，您慢用，我们先去忙了。”
白芷微笑着颔首：“二位辛苦。”
凌析和宋师傅一前一后离开饭食房，又在物验房前分开。
宋师傅要再细查一遍尸体，而凌析，也准备再去现场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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