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中旬，d省的暑热尚未完全褪去，但傍晚已能感受到一丝初秋的凉意。
持续高速运转了数月之久的国家全固态电池项目，终于度过了最初那段最为紧张忙乱的攻坚阶段，各项前期工作逐步理顺，走上了相对平稳发展的轨道。
土地征拆的硬骨头在省工作组的强力协调下基本啃下，核心区“三通一平”基本完成；关键技术的中试放大取得了决定性成功，数据稳定可靠，为下一步量产工艺定型打下了坚实基础；首批关键设备的招标采购尘埃落定，虽然过程波折，但最终遵循了技术优先的原则；甚至那场突如其来的境外舆论风波，也在事实和时间的冲刷下渐渐平息。
尽管前路依然漫长，挑战依旧众多，与朱煜昌之间的理念差异和权力摩擦也并未消失，但至少，项目这艘巨轮已经驶出风高浪急的港口，进入了虽然广阔未知却相对平稳的深水区，可以稍微调整风帆，略作休整了。
这下午，在一次关于下阶段工作部署的领导组会议结束后，看着窗外难得的晴朗色，郑开叶心中微微一动，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朱煜昌。
“煜昌主任，晚上有安排吗？”郑开叶语气随意地问道。
朱煜昌停下脚步，略显意外地挑挑眉，这段时间，两人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集，私下几乎没有任何往来。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日程表，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开叶书记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郑开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弛，“忙了这么久，总算能喘口气，想起来我那里还有两瓶有些年头的茅台，是我多年的珍藏，怎么样，晚上找个地方，简单吃点，喝一杯？就你我，不谈工作，纯属私人聚。”
这个邀请出乎朱煜昌的意料，他锐利的目光在郑开叶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但郑开叶的表情坦然，眼神里只有一种经过高强度工作后略显疲惫的真诚，略一沉吟，朱煜昌也笑了起来，那股惯有的自信和锋芒稍稍收敛，露出些许符合他年龄的随意：“好啊！难得开叶书记有这份雅兴，我当然是却之不恭，早就听你们郑家家底丰厚，这珍藏的老酒，我今可是有口福了。”
“那就这么定了，地方我来安排，绝对安静，晚点我把地址发给你。”郑开叶点点头。
“行，我等你消息。”朱煜昌爽快答应，转身离去时，脚步似乎都比平日轻快了些。
晚上七点，济州市区一家并不起眼但格调雅致的私房菜馆包厢内，郑开叶先到一步，他换下了一成不变的行政夹克，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 polo 衫，显得比平时年轻随和了许多，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冷盘和热菜，以鲁菜和粤菜为主，不铺张，却颇见心思。
包厢门被推开，朱煜昌也到了，他同样穿了便装，一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少了些官威，多了几分首都子弟的潇洒劲儿。
“抱歉，开叶书记，路上稍微有点堵车。”朱煜昌笑着致歉，目光扫过房间，对环境的清静表示满意。
“我也刚到。”郑开叶起身相迎，指了指桌上的酒瓶，“酒已经倒上了，就等你了。”
那两瓶茅台酒瓶样式古旧，标签已然泛黄，瓶口的封漆却保存完好，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韵味，朱煜昌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这绝非凡品，笑道：“今真是沾了开叶书记的光，这酒怕是快比我年纪都大了。”
“年少时的一点收藏，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我们喝了它。”郑开叶一边着，一边亲自拿起酒瓶，给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琥珀色的酒液挂壁明显，浓郁的酒香瞬间在包厢里弥漫开来，醇厚而不刺鼻。
“来，煜昌主任，第一杯，什么都不为，就为这几个月，咱们俩……都不容易。”郑开叶举起酒杯，语气颇为感慨。
朱煜昌也收敛了笑容，郑重举起杯：“是都不容易，开叶书记，请。”
两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温热醇厚的暖流从喉咙直通胃腹，回味悠长，果然是好酒。
放下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种无形的紧绷感，似乎在这杯酒下肚后，消散了不少。
“吃菜，尝尝这家的手艺，老师傅是以前从一家百年老字号饭店退下来的，鲁菜和粤菜都很地道。”郑开叶招呼道。
朱煜昌也不客气，夹了一筷子葱烧海参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点头称赞：“火候到位，汁浓味厚，确实是高手。”
几杯酒下肚，话题渐渐打开。两人默契地避开了工作中那些敏感的分歧和较量，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从国内外经济形势聊到历史人文，从各自大学的趣事聊到对某些政策的看法，郑开叶发现，褪去工作中那份咄咄逼人和急于求成的外衣，朱煜昌其实知识渊博，思维敏捷，对很多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言谈间偶尔流露出的家国情怀也并非作伪。
而朱煜昌也察觉到，郑开叶并非他最初印象中那个只知埋头技术、过于谨慎保守的地方官员，其视野之开阔、对宏观大势的把握之精准，常常令他暗自惊讶。
“起来，开叶书记，我有时真是佩服你。”朱煜昌又抿了一口酒，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慨，“能在君晗投入那么大搞研发，坚持十几年，这份定力和远见，非常人所能及，实话，换做是我在那个位置上，面对全公司那么大的压力和质疑，未必能扛得住。”
郑开叶摇摇头，笑了笑：“其实也动摇过，每年看着文数字的投入砸进去，连个像样的水花都看不见，心里也发虚，特别是芯片部门捐出去之后，集团内外质疑电池项目的声音就更大了，有时候半夜醒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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