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察觉到光线的变化，抬起头，看到是郑开叶，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往后挪了挪，抱着那块不听话的红色积木，警惕地看着他，大眼睛里还含着将落未落的泪花。
郑开叶没有更进一步，他就在垫子的边缘，离安心还有一臂的距离，慢慢地、动作幅度很地蹲了下来。
他没有看安心，目光落在安心搭建的那个摇摇欲坠的“建筑”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不带任何压迫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未完成的建筑话：“唔…这个墙，好像有点歪了？下面那块蓝色的，是不是没卡紧？”
安心抱着积木，没有回应，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看郑开叶，又看看自己搭的“房子”，脸上满是困惑和犹豫。
郑开叶保持着蹲姿，伸出自己的手，动作极其缓慢，像怕惊飞一只蝴蝶。
他没有去碰安心搭的部分，而是心翼翼地、从旁边散落的积木堆里，捡起一块同样大的蓝色长方形积木。
他拿着那块积木，没有直接递给安心，只是放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用手指轻轻点零积木两端凸起的卡榫位置。
“你看，”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引导的耐心，“这里的‘牙齿’，要对着下面这块的‘嘴巴’，像这样…”他用手指模拟着卡榫咬合的动作，动作很慢，很清晰，“卡嗒一声，咬紧了，就不会晃了。”
他做完示范，就把那块积木轻轻推到了离安心更近一点的地方，然后收回了手，目光重新落回安心脸上，不再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眼神温和而专注。
客厅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阳光暖融融地照着。
安心看看郑开叶推过来的那块积木，又看看郑开叶的脸。爸爸的眼神和他平时在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没有那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很平静，甚至…有点温和？像冬里晒得暖暖的棉被。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那块不听话的红色三角形积木，再看看自己搭的那个歪歪扭扭的“房子”底座。的眉头依旧皱着，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而重要的抉择。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终于，安心抱着那块红色积木的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他没有去拿郑开叶推过来的那块，而是伸出胖手，将自己“房子”底座上一块明显没卡紧的蓝色积木用力拔了下来。
他低着头，脸绷得紧紧的，学着郑开叶刚才示范的样子，两只手笨拙地捏着那块积木，调整着角度，试图将凸起的卡榫对准下面那块积木的凹槽。
“牙齿…对准…嘴巴…”他嘴里还无意识地、奶声奶气地声嘟囔着，模仿着郑开叶的话。
一次，没对准，两次，还是歪了，家伙的鼻尖渗出了细的汗珠。
郑开叶屏住呼吸，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个最耐心的守望者，目光紧紧跟随着儿子笨拙而认真的手。
第三次。安心的手似乎终于找准了感觉，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清脆的咬合声响起。
那块蓝色积木稳稳地卡在磷座上，纹丝不动！
安心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郑开叶，那里面盛满了刚刚完成的巨大成就感和一种雏鸟破壳般的新奇，之前的警惕和陌生感在这一刻被这成功的喜悦冲淡了许多。
郑开叶的心，仿佛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纯粹的快乐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猛地冲散了胸口的滞涩。他几乎是立刻回应了儿子这充满成就感的注视，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极其温暖的笑容。
他用力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和鼓励：“对！就是这样！安心真棒！”
得到爸爸的肯定，安心的胆子似乎一下子大了不少，他丢开那块红色的三角形积木，手在积木堆里扒拉了几下，找出好几块红色的长方形积木，他抬头看看郑开叶，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充满了某种跃跃欲试的、混合着试探和期待的亮光。
他抱着那几块积木，屁股在垫子上挪动了几下，朝着郑开叶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然后，他伸出手，将其中一块红色的积木，慢慢地、带着点迟疑地，朝着郑开叶的方向推了过去。
积木在垫子上滑动了一段距离，停在郑开叶的膝盖前。
郑开叶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着膝盖前那块的、承载着儿子第一次主动靠近的红色积木，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那块积木，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覆在了儿子推积木的那只手上。
安心的手温热、柔软，带着孩子特有的肉感，被爸爸的大手覆盖住，家伙似乎微微瑟缩了一下，但没有立刻抽走。
郑开叶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他轻轻握住儿子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托着一件稀世珍宝。他抬起头，目光与儿子亮晶晶、带着期待和一丝羞涩的眼睛对视着。
“安心，”郑开叶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充满了郑重和承诺的力量，“想搭个什么？告诉爸爸。”
安心看着爸爸温柔的眼睛，又低头看看被爸爸大手包裹住的手，感受着那份陌生却无比安心的暖意。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终于仰起脸，用清晰而充满期待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声地问：
“爸爸…能帮我搭个警察局吗？”
郑开叶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柔软下来，他用力地点头，笑容更深：“好！我们搭个最棒的警察局！” 他松开安心的手，拿起那块红色的积木，放在底座旁边，开始认真地挑选起其他合适的积木块。
父子俩的头，第一次靠得那么近，共同注视着那片的“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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