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断木和绝望的哭嚎，在脚下翻腾咆哮。冰雹砸在钢盔和泥泞的肩头，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如同死神不耐烦的叩门。李添一僵立在没膝的冰冷泥浆里，浑身湿透，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更深的惊悸直透骨髓。手中那块沉甸甸的黄铜怀表，表盖内侧刘美婷前世温婉羞涩的笑容和她怀中婴儿酷似李镇河的眉眼，在铅灰色的幕和滔洪水的背景映衬下，显得如此脆弱，如此遥远，又如此惊心动魄。
李崇山猛地回头！
那双深邃锐利、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如同两柄淬火的军刺，瞬间穿透雨幕和泥浆，死死钉在李添一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审视、以及一种军人面对未知威胁时本能的、近乎实质的杀意！李添一那身沾满未来辐射尘和油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古怪装束，手中那块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精密怀表，在这个死亡炼狱的边缘，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刺眼。
“什么人？！” 李崇山的厉喝盖过了洪水的咆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沾满暗红“朱砂”的毛笔瞬间反握，笔尖对准李添一，动作流畅得如同拔枪，那姿势根本不像画符的道士，倒像是随时准备格杀的战士！
“我…” 李添一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冰冷的淤泥堵住。我是谁？我是你七十多年后的孙子？我来寻找“应龙oS”的真相？我来阻止青鳞的轮回陷阱？这些字眼在1938年的黄河决堤现场，荒诞得如同梦呓。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怀表，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就在这致命的僵持时刻！
咻——！！！
一声凄厉到撕裂耳膜的尖啸，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雨幕中破空而至！
狙击手！
李添一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重瞳疯狂运转，视野中瞬间捕捉到一道几乎与铅灰色雨幕融为一体的、高速旋转的、带着致命杀气的细长弹影！目标并非他，而是他面前几步之遥、刚刚回头的李崇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李添一看到了李崇山瞳孔中倒映出的、那一点致命的寒芒在急速放大！看到了李崇山因惊觉而骤然绷紧的肌肉线条！看到了他下意识想要侧身规避却又被脚下泥泞迟滞了半分的动作！
来不及了！
“趴下！” 李添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身体本能地向前扑去！不是躲避，而是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开李崇山！他不知道自己这身来自未来的防弹衣（如果有用的话）能不能挡住1938年的狙击子弹，但他别无选择！历史的悖论？时空的湮灭？去他妈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祖父死在自己面前！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或者，那颗子弹的速度，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李添一甚至能感受到子弹破开雨幕带起的冰冷气浪拂过脸颊的瞬间！
李崇山动了！
不是躲避，不是格挡！
他那只握着朱砂毛笔、原本指向李添一的手，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一抖！笔尖上那粘稠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暗红色“朱砂”，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随着他手腕的抖动，瞬间甩了出去！
不是甩向子弹！
而是甩向他脚下泥泞中，那张刚刚画了一半、墨迹未干的黄色符纸！
嗤啦——！
一滴粘稠的暗红朱砂，如同滚烫的烙铁，精准无比地滴落在符纸中央某个特定的、线条扭曲的符文节点上！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瞬间以那张符纸为中心扩散开来！符纸上那些未干的墨迹和刚刚滴落的朱砂，如同活了过来，猛地亮起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光芒一闪即逝！
但就是这微乎其微的光芒闪烁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那颗如同毒蛇般、带着必杀意志射向李崇山心脏的子弹，其飞行轨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手，极其轻微地、却又精准无比地……拨动了一下！
它没有消失，没有减速。
只是……极其诡异地，偏离了原本锁死的、直指心脏的死亡路径！
噗嗤！
一声闷响！
子弹狠狠钻入了李崇山左肩靠下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了两步，鲜血瞬间从灰色军装的破口处汹涌而出，染红了泥泞的军装！
“呃！” 李崇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瞬间惨白，但身体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立，右手死死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脚下的泥浆和那张完成了最后一笔“点睛”的符纸上。
没有击中要害！只是肩膀！
李添一扑过去的动作僵在半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看着祖父肩头涌出的鲜血，又猛地低头看向泥浆中那张暗红光芒刚刚消散的符纸！重瞳疯狂闪烁，视野中，符纸上那些线条之间跳跃的摩尔斯电码光点，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重组，仿佛在传递着某种紧急的、加密的信息！而那滴暗红朱砂滴落的位置，正是整张符箓的“气眼”所在！李崇山刚才那神来一笔，根本不是在画符！他是在用这滴蕴含特殊能量的“朱砂”，激活了这张作为密码载体的符箓！用玄学的手段，完成了对物理弹道的、近乎神迹的微调？！
“营长！” “李营长！”
土堤上其他士兵这时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呼喊，几个离得近的士兵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用身体挡在李崇山前方，枪口慌乱地对准子弹射来的方向。
“别…别乱动！找掩体！” 李崇山强忍着剧痛，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力。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士兵，最后再次落到李添一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探究。
李添一僵硬地站在原地，雨水混合着冷汗从额头滑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刚才扑救的动作中，那块至关重要的黄铜怀表脱手了！此刻正躺在李崇山脚边不远处的泥浆里，表盖半开，刘美婷前世那张温婉的黑白照片，在泥水和血污中若隐若现。
李崇山的目光，也顺着李添一的视线，落到了泥浆中的怀表上。当他看清表盖内侧那张黑白照片时，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比狙击子弹更让他震惊的东西！他肩头的剧痛似乎都被这巨大的惊骇暂时压制了！
“你…” 李崇山死死盯着李添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想质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更深的警惕和眼前残酷的现实压了回去。他猛地弯腰，不顾肩头的剧痛，用那只没受赡手，极其迅速地将泥浆中的怀表捞起，紧紧攥在手中！仿佛那是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营长！心！” 旁边的士兵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
咻！咻！
又是两声致命的尖啸！来自不同的方向！日军不止一个狙击手！他们显然发现了这个在洪水中组织抵抗的军官是个重要目标！
“进战壕！快！” 李崇山嘶声吼道，一把将沾满泥污的怀表塞进怀里贴身的口袋，同时用脚将地上那张完成了“点睛”、墨迹和血迹混合的符纸迅速踢进旁边一个沙袋的缝隙里藏好！动作快如闪电，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顾不上再看李添一一眼，在士兵的搀扶下，踉跄着却异常迅速地扑向土堤后方不远处一条被洪水浸泡、泥泞不堪的简陋战壕！
李添一也被士兵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跟着跳进了那条散发着泥腥、汗臭和死亡气息的战壕。冰冷的泥水瞬间没过了腿肚。战壕内挤满了浑身湿透、满脸泥浆、眼神疲惫而惊恐的士兵。炮弹在不远处爆炸，掀起的泥浆如同暴雨般落下。
李崇山靠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土壁上，撕开肩头的军装，一个老兵正咬着牙用刺刀烧红的刀尖给他处理伤口，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糊味。李崇山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吭。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战壕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再次落到了被士兵挤在角落、浑身泥泞的李添一身上。
那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凝重。他显然认出了那块怀表！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子！这个穿着古怪、突然出现在决堤现场、手中拿着青鳞赠予自己怀表的“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是敌？是友？还是…某种超出他理解的存在？
“兄弟…哪个部分的？这身行头…够别致啊？”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一边紧张地探头观察战壕外，一边用浓重的河南口音，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捅了捅李添一的胳膊。
李添一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怎么回答？来自未来？寻找祖父？对抗一个运行了三千年的操作系统？他看着李崇山那穿透性的目光，看着对方怀中那被泥水浸透、却死死护住的怀表，感受着战壕外洪水滔的绝望和死亡步步紧逼的窒息。
就在这时！
李崇山处理伤口的手猛地一顿！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了怀中那块怀表的表壳上！那块表…那块被他贴身藏好的、来自青鳞的怀表…此刻，在冰冷的雨水中，在弥漫的血腥味里，在战壕压抑的绝望汁竟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李添一的重瞳瞬间捕捉到了那极其细微的震动！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随着那震动，怀表的表壳边缘，一道极其细微、仿佛然纹理的缝隙处，竟极其诡异地…渗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表壳内，藏着一颗正在苏醒的、微缩的…心脏？！
留白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浸透了这方泥泞的战壕。
青鳞的怀表…在震动？在渗血光？
它感应到了什么？
是李添一这个来自未来的“变量”？
还是…这战壕里，这滔洪水中，隐藏着更深的、与那“应龙oS”相关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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