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秋虫与药枕
处暑一过，夜里就添了层凉意。石头在药圃里摘最后一茬紫苏时，听到草丛里传来“瞿瞿”的叫声，扒开叶子一看，是只油亮的蟋蟀，正鼓着翅膀唱得欢。
“这东西能入药。”他伸手把蟋蟀逮住，放进竹笼里。林婉儿凑过来看，竹笼里已经有五六只了，都在蹦跶着打架。
“蟋蟀也能当药？”她好奇地戳了戳竹笼，“看着倒像是孩子们玩的玩意儿。”
“太爷爷的医案里写着，”石头把紫苏捆成束，“蟋蟀能利尿消肿，治儿遗尿最管用。去年李大叔家的子总尿床，用蟋蟀焙干了研成粉，掺在粥里喝了半个月，就好了。”
林婉儿笑着摇头：“这山里的虫虫草草，倒没一样是闲的。”她指着廊下晒的菊花和决明子，“这些该够做药枕了吧？”
“再加点夜交藤，助眠效果更好。”石头把竹笼挂在屋檐下，“等把蟋蟀处理好，咱就缝药枕。”
处理蟋蟀得用文火焙。石头在灶膛里点了炭火，把蟋蟀放在陶盘里，慢慢烤着。油香混着草木灰的气息飘出来，芽儿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臭烘烘的，比墨羽的粑粑还难闻。”
“等做成药，能治好你二丫妹妹的尿床病，就不臭了。”林婉儿笑着给她块麦芽糖，把她哄到院里玩。
阿芷坐在竹椅上，戴着老花镜分拣药材。她把菊花里的碎瓣挑出来，又把决明子搓掉外壳，动作慢悠悠的，像在侍弄宝贝。“当年你太爷爷给我做的第一个药枕，就加了蟋蟀焙的粉，是能安神。”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穷，枕套是用他穿旧的蓝布褂子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啥都暖和。”
石头和林婉儿对视一眼，都没话。炭火噼啪地跳着，把蟋蟀烤成了深褐色，石头用竹筷夹起来，放在石臼里捣成粉，一股奇特的焦香弥漫开来。
“真香。”林婉儿凑过去闻了闻，“比刚才好闻多了。”
“这就叫炮制，”石头把药粉装进纸包，“跟过日子似的，得经点火烤，才能出真味。”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灯下缝药枕。林婉儿裁了块蓝印花布，阿芷负责絮药料，石头笨手笨脚地穿针引线，针脚大的大、的，像爬了串歪歪扭扭的虫子。
“还是我来吧。”林婉儿笑着夺过针线，她的手指纤细灵活，银针在布上穿梭，很快就缝出排细密的针脚，“你把药粉掺匀了，每样都放点。”
石头赶紧把菊花、决明子、夜交藤和蟋蟀粉倒在竹匾里，像拌菜似的拌匀。药香混着布料的草木香，在灯光下漫开，暖融融的。
芽儿也拿着块碎布，用彩线缝了个布袋，往里面塞了把晒干的紫苏叶：“这是给墨羽的枕头！”墨羽仿佛听懂了，凑过来蹭她的手，尾巴摇得像朵花。
夜深时，三个药枕终于缝好了。蓝印花布上，林婉儿还绣了简单的花纹，一朵菊花，几片紫苏叶，朴素却好看。石头把药枕往床头一放，立刻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来，让人心里安宁。
“明给张奶奶送一个，”林婉儿拍了拍药枕，“她总睡不着觉。”
“再给王大娘送一个，”阿芷补充道，“她有眼疾，决明子能明目。”
石头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柜里翻出个旧布包，里面是太爷爷留下的药枕，枕套已经洗得发白，边角都磨破了，却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这个也补补，还能用。”
林婉儿接过旧药枕，摸着里面发硬的药料，忽然觉得，这些装在布里的草木虫豸，不只是治病的药，更是日子的念想。就像太爷爷的药枕里，藏着他和阿芷的岁月；而他们刚缝好的药枕里，会藏着往后的晨昏，藏着芽儿的笑声，藏着药圃的枯荣。
窗外的蟋蟀还在叫，叫声里带着秋夜的清冽。石头躺在床上，头下的药枕散发着暖香，身边的林婉儿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帐顶的月光，忽然觉得踏实得很。
这日子，就像这药枕，里面装着酸甜苦辣，却总能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出最安稳的香。而那些秋虫的鸣唱，不过是为这安稳的日子，添了段轻柔的调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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