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将邺城装点得银装素裹。严寒封锁了大地，却冻结不住渤海政权内部如火如荼的变革浪潮。西郊山谷演示的余波，化作了具体而微的行动指令，渗透到军政体系的每一个末梢。
镇东将军行辕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张圣并未因寒而稍有懈怠，他面前摊开着数份来自讲武堂与吏部的联合奏报。
“主公，讲武堂二期三百余名学员已全部通过考核，其中优异者一百人，已按您的指示，分发至子龙将军麾下新编练的‘火器旅’担任队率、哨官等基层军官。”蒋琬禀报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将未经战阵的学子直接授予实职军官，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张圣仔细翻阅着名单和考核评语，微微颔首：“很好。告诉子龙，大胆用人，不必囿于资历。这些学子通晓文理，更易理解火器战法，是未来新式军队的骨架。同时，命讲武堂即刻筹备第三期招生，规模扩大至五百人，生源可从此次科举落第但算学、格物成绩尚可者中遴选，亦可由军中推荐有功、聪慧的低级军官入学。”
“诺！”蒋琬记下，心中暗叹主公用人魄力与眼光之独到。这无疑是在旧有的军事体系之外，另起炉灶，打造一支完全忠于新政、理解新战法的军官团。
徐元接着汇报道：“军工作坊方面，马钧、郑浑已带领工匠攻克了燧发枪击发簧片易损的难题，采用新淬火工艺后，哑火率已稳定在一成以下。邺城工坊月产燧发枪已突破六百支，南皮、临淄两处亦能月产三百余支。轰雷日产可达两百枚。只是……主公要求储备的‘破阵火箭’，工艺复杂，产能依旧低下，月内仅能制成三十余具。”
“无妨，火箭先保证质量，数量慢慢提升。重点仍是燧发枪与轰雷，此二者谋下形成战力的关键。”张圣对此进度表示满意。能在短短数月内将一款新式武器的产能提升到如此规模，已是这个时代的奇迹。“告诉马钧，所有参与军工的匠人，赏赐加倍，年节额外发放米帛。但有钻研出新工艺、提升效率者，我不吝重赏，甚至可授以官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圣深知，激发工匠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远比单纯的行政命令更为有效。
处理完军政要务，张圣又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领域。
“各地官学筹建情况如何？”
徐元回道：“冀、青、幽、并四州，州学已全部设立，郡学亦已过半，县学正在稳步推进。所用蒙学教材，已按主公之意，加入了《渤海律例简释》、《算学启蒙》与《格物常识》。只是……师资匮乏，尤其通晓新学者寥寥，多仍需依靠旧儒，进展缓慢。”
“师资问题，可双管齐下。”张圣早有对策，“一，从此次科举明经科中选部分成绩中平、但年轻肯学者，经短期培训后派往各地任教；二，命格物院与讲武堂，编写浅显易懂的算学、格物讲义，分发各州郡学，由当地官吏中稍有基础者先行讲授，边学边教。此事关乎未来人才根基，再难也需推进！”
“元明白。”
就在张圣致力于内部人才培养与军工扩张之时，外部势力针对渤海的试探与谋划，也终于露出了端倪。
这一日，李狗儿脚步匆匆，带来了一份来自许都的加急密报。
“主公，曹操似已察觉我军火器非同可，其麾下巧匠（或言乃征召之方士）近日频繁试验火药，虽威力远不及我军轰雷，然其方向明确，意在仿制！同时，其细作在邺城活动加剧，目标直指西郊禁区和格物院！已有数批探子被靖安司擒杀，然其仍前仆后继。”
张圣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曹孟德倒是嗅觉灵敏。看来山谷演示虽秘，终究瞒不过有心人。”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加强格物院及军工作坊守卫，凡有可疑人员靠近，不必请示，立斩！同时，可适当放出些烟雾，比如佯装重视‘铁龙’（蒸汽机），或散布我军正在研制‘可飞之木鸟’等虚妄之言，混淆视听，让其将人力物力浪费在错误的方向上。”
“属下明白！”李狗儿领命，又道：“此外，江东方面，孙策之弟孙权，借商队之名，派来一名叫顾雍的使者，已至邺城，言欲拜见主公，商议通商之事。然观其言行，恐意在打探我军虚实。”
“顾雍？江东名士……”张圣手指轻敲桌面，“孙仲谋这是坐不住了，想来看看我渤海究竟成了什么模样。也罢，便见他一见。公琰，由你负责接待，规格要高，态度要善，可带其参观市容，甚至……可‘无意间’让其远远看到秩序井然的讲武堂外墙，或听到军工作坊隐约传来的锻打声。但要严防其接触任何核心机密。他要看，就让他看他想看的，和我想让他看的。”
蒋琬心领神会：“琬明白，必让其感受到渤海之强盛与秩序，却又雾里看花，难窥全貌。”
各方势力的触角，已悄然伸向河北。曹操的急切仿制与疯狂刺探，孙权的谨慎遣使与暗中观察，都预示着渤海这头蛰伏的巨龙，再也无法完全隐匿于深渊之郑
然而，面对这暗流涌动的惊澜，张圣心中并无惧意，反而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他深知，技术的代差，非一朝一夕可以跨越；体系的优势，更非简单模仿能够复制。
你们在惊澜中试图窥探深渊的秘密。
却不知，深渊本身，即将化为吞噬一切的洪流。
雪，依旧在下。邺城内外，讲武堂的书声、军工作坊的锤音、官学蒙童的诵读，与这漫雪花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变革的前奏。潜于深渊的力量，正在冰冷的覆盖下，积蓄着破冰而出的惊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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