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泛舟之后，张圣与蔡琰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阶段。公开场合，两人依旧是主臣，恪守礼仪；但在文渊阁独处，或偶尔在府中花园相遇时，眼神交汇间，已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温情。蔡琰校勘书稿时，会下意识地留意张圣可能感兴趣的篇章；张圣得了什么新奇物件，或是地方进献的佳果，也总会吩咐人给文渊阁和东院各送一份。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近在咫尺的甄姜。这一日，她正在房中查看这个月的府内用度账册，贴身侍女端来莲子羹，心翼翼地道：“夫人，听……将军昨日又命人给东院送了两匹江南来的软烟罗，是给蔡姐做夏衣最是凉爽透气。”
甄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账册上晕开一团。她放下笔，接过莲子羹，用勺慢慢搅动着，没有话。那软烟罗她也得了两匹，确是上好的料子，只是……“知道了。”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侍女觑着她的脸色，低声道：“夫人，那蔡姐虽是客，可将军这般……长此以往，只怕……”
“只怕什么？”甄姜抬起眼，目光清冷，“蔡姐是将军请来的贵客，才华横溢，协助徐先生处理文教，功在社稷。将军厚待些，也是应当的。”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这等闲话，休得再提。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侍女噤若寒蝉，连忙应“是”，不敢再多言。
待侍女退下，甄姜看着窗外灼灼的石榴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不介意，只是深知，吵闹和嫉妒是最无用的。她是正妻，需要有正妻的气度与格局。夫君是做大事的人，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只要她的地位稳固，夫君敬重她，信任她，将内宅大权交予她，其他的，她只能忍耐，并且努力让自己变得更重要，更不可或缺。
想到这里，她重新拿起账册，更加仔细地核对着。同时心里盘算着，过几日便是端午，该如何安排节礼，如何宴请麾下文武的家眷，如何让所有人都看到镇东将军府内宅的井然有序与女主饶贤惠得体。她还要去探望军中几位将领的眷属，抚恤伤亡将士的家……这些都是她作为主母的职责，也是她巩固地位的方式。
而与甄姜的隐忍不同，赵雨的感受则更为直接。她察觉到了张圣与蔡琰之间氛围的变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慌。这日操练间隙，她独自在校场一角，拿着长枪对着木桩狠狠突刺，仿佛将那木桩当成了某个抢走兄长注意力的“酸秀才”。
“哟，这是跟木桩有多大仇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赵雨回头，只见赵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哥！”赵雨收起枪，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赵云看着妹妹的样子，心中了然。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谁惹我们家雨生气了？”
“没谁！”赵雨扭过头。
“是因为主公和蔡姐的事？”赵云直接点破。
赵雨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不如甄姜姐姐贤惠，也不如蔡姐姐有才华……兄长他……”
“傻丫头。”赵云揉了揉她的头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甄夫人贤惠持家，蔡姐才华横溢，而你，你的飒爽英姿，你的率真勇敢，亦是独一无二。主公并非肤浅之人，他看重的是一个饶全部，而非仅仅某一面。”
“真的吗？”赵雨抬起头，眼中带着希冀。
“自然是真的。”赵云肯定地点点头，“只是，感情之事，讲究水到渠成，也需顾全大局。你既选择了这条路，便要沉得住气，莫要因失大，徒惹主公烦忧。做好你该做的事，展现你的价值，主公自然会看到。”
兄长的话让赵雨心中豁亮了不少。是啊，她赵雨可不是只会争风吃醋的女子！她是能领兵、能护卫、能帮兄长分忧的赵雨！想到这里，她重新振作起来，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哥！”
张圣并非没有察觉到内宅的暗流。他深知，平衡的关键在于他自身。他对甄姜，一如既往地尊重，府中大事依旧与她商量，定期留宿，维持着夫妻间的亲密与信任。对赵雨，他则多了几分纵容与引导，肯定她在军中的成绩，偶尔也会像对待妹妹一样，带些宫外的玩意给她，或是在她操练后，亲自指点她几招枪法，让那份炽热的情感有所寄托，而不至失落。
而对于蔡琰，他则采取了更为迂回的策略。他不再局限于文渊阁的公务交流，开始邀请她参与一些不那么正式的文化活动。例如，这日休沐，他便在府中凉亭设下的茶会，只邀请了徐元、蔡琰，以及几位在文渊阁表现突出的年轻士子。
亭外翠竹掩映，亭内茶香袅袅。张圣命人取来他“偶然所得”（实为凭借现代记忆复原改进）的炒青绿茶，采用新的冲泡方法。
“此茶与往日煎煮不同，诸位尝尝看。”张圣亲自执壶，冲泡出的茶汤清洌碧绿，香气清幽。
徐元品了一口，赞道：“清香扑鼻，回味甘醇，更显茶叶本味，妙哉！”
蔡琰亦细细品味，眼中露出讶异：“此法竟能保留如此茶香，且过程雅致，颇具禅意。将军于茶道亦有涉猎？”
“不过是偶得之法，觉得有趣，便试上一试。”张圣笑道，“文姬若喜欢，我让下人将此法抄录于你。”
“多谢将军。”蔡琰微微颔首，心中受用。这种分享“独得之秘”的感觉，比直接赠送珍宝更让她感到被重视。
接着，众人便从茶道聊到诗词，又延伸到各地风俗、古今逸闻。张圣知识面广，见解独特，常常能引经据典，又能结合实际，发出令人深思的议论。蔡琰才华横溢，应对自如，与张圣时有精彩的观点交锋，引得徐元等人抚掌赞叹。凉亭之内，气氛融洽，充满了文化沙龙般的雅致与思辨的乐趣。
蔡琰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酣畅淋漓的交流了。在洛阳时，虽也有文人聚会，但多流于形式，或掺杂太多政治功利。而在这里，在张圣主导下，讨论更为纯粹自由。她看着张圣与徐元等人谈笑风生，挥洒自如，那份自信与魅力，让她心折。她渐渐明白，吸引她的，不仅是张圣的权势与庇护，更是他这个人本身，他的思想，他的格局，他那种不同于任何她所见过的男子的独特气质。
茶会结束后，张圣亲自送蔡琰回东院。月色下，两人并肩而行，影子拉得很长。
“今日与文姬一席谈，获益良多。”张圣真诚地道。
“将军过谦了，是琰受教才是。”蔡琰轻声回应，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张圣很自然地解下自己的薄披风，披在她肩上：“夜凉，心风寒。”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气息，蔡琰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拒绝，低声道：“谢将军。”
送至院门，张圣止步：“早些歇息。”
“将军也请早些安歇。”蔡琰福了一礼，转身入院，手紧紧攥着披风的边缘，心中一片纷乱，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
张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微微一笑。他知道，对于蔡琰这样的女子，精神的共鸣与细水长流的关怀，远比急切的占有更为有效。内帏的波澜，需要他用耐心和智慧去抚平，让每一种情感都找到其合适的位置，最终汇聚成支持他前行的力量，而非内耗的根源。他抬头看了看星空，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书房，那里还有堆积的公文，等待着他去处理。下的棋局，与内宅的方寸之地，同样需要他精心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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