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南村破庙里藏了一伙溃兵，人数不少，很可能跟九十八关。
这事儿有意思了。
据我所知，中条山一役，果军十一军二十五万人马一触即溃，中条山迅速失守，唯独九十八军一直坚持抵抗。
眼下这支溃兵若是九十八军的人，他们为何流落到南村？
不在前线抗战，躲在这儿干什么？
他们的军长在哪？
老子还真有点好奇，正好趁这机会去看看。
主意已定，王风不再多言，匆匆向段鹏、老黑等人交代了后续西渡沁河的任务。
队伍继续向西挺进，而王风与和尚二人，则迅速隐入山林，朝着南村的方向疾行而去。
走在路上聊起这九十八军，王风曾一度觉得，抗战初期中国军的人之所以败得如此迅速，即便不乏悲壮之举，纵然满腔豪情，无数将士血洒疆场、战死沙场，终究还是节节溃退，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归根结底，武器装备落后与部队整体素质低下固然是重要因素。
但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国军内部成分复杂，良莠不齐，缺乏坚定的战斗意志。
真正敢于与敌人殊死搏斗、誓死不降的军人，终究太少——这一点，无可否认。
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若只能依靠寥寥几人支撑大局，终究难以扭转乾坤，注定难以为继。
“所以这九十八军在全线溃退之后仍能坚持抗日，确实算得上难能可贵。可这样的队伍，在咱们八路军里，却是随处可见。”
和尚点头赞同，道：“三哥得一点不错。俺是从中央军那边过来的，对这两支队伍感触最深。俺不像政委，讲不出那些大道理，但有一件事俺心里明白得很——就像咱组织宣传的那样，咱们八路军是一支有信仰的队伍。信仰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可国军的信仰，对大多数人而言，恐怕就只有两样东西。”
王风没想到和尚还能出这番话，不禁笑道：“哦？哪两样？”
“钱，还有女人。”
哈哈哈哈——
“和尚，老子今儿才发觉，你子嘴巴还挺毒啊，居然能出这么透彻的话来！”
正着，远处南村的轮廓渐渐清晰，依旧宁静安详。
和尚瞥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走吧，和尚，去找你那心上人。”
和尚连忙摆手：“三哥，玉真不是俺相好，俺打心眼里把她当亲妹妹看。”
“哈哈哈，好好好，妹妹，是妹妹！能有你这么个哥哥，还真是她的福分呐！”
一路上两人笑笑，和尚被王风调侃个不停。
刚到村口，就被南村民兵发现了——当然，他们本就没打算隐藏行踪。
“站住！什么人？”
和尚瞪眼道：“没瞅见俺身上这身军装吗？八路军！俺是来找俺妹子的。”
那哨兵一愣：“你们真是八路军？那你们知道新三团不？”
王风略感疑惑：“我们俩就是新三团的兵，我们团长叫王风，政委是徐梓琳。”
“真是你们啊！聪子，放行！”
哨兵立刻喊道，两人随即让开道路，示意王风和和尚可以进村。
王风笑着问：“你们认识新三团？”
聪子答道：“那当然！八路军新三团救过俺们村子，是俺们南村的大恩人！”
王风倒是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个连徐梓琳都头疼不已、群众工作几乎无法推进的南村，对外来力量始终戒备森严，却没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村民们立场分明，毫不含糊。
这一回进村，村民的态度明显大不一样。
一路上不但没人防备，还有人主动送上水果和热茶。
好不容易走到时芳玉家门口，木门还在，青石板仍在，但院内一片荒凉破败，门外原先摆着的泥塑和鲜花早已不见踪影。
整个院子也因此显得格外冷清，再没有往日嘈杂喧闹的人声。
和尚站在门口迟疑着，神情竟有些局促不安。
王风笑着踹了他一脚：“还嘴硬不是相好？哪有哥哥见妹妹这么磨叽的？进去吧，想聊多久聊多久，想干啥干啥，我先去南边那座破庙，瞧瞧那帮溃兵到底什么来头。”
完，王风替和尚敲了敲门，随后笑着转身离去。
走出老远，王风依稀听见屋内传来几句对话：“哥，是你回来了！”
“嗯……俺怕鬼子打进村，特意来看看。”
“快进来呀，在门口站着干嘛？”
“哎！”
最后传来和尚那憨厚的声音，接着木门被轻轻关上，一切归于寂静。
王风轻笑着摆了摆头，心中暗想，这木讷的和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过神来，兄弟的好事自己也不便搅扰，念头一转，便不再停留，径直朝着破庙的方向快步走去……
……
破庙地处偏远，几乎算是南村最边缘的一处角落。
王风一路前行，途中未曾片刻歇脚。
……
当昏沉的日光在西山脚下仅剩最后一缕发丝般的余晖时，整个南村已完全隐没于背阴的阴影之郑
白日里尚显宁静的村落，到了这“日暮途穷”的时刻再回望，竟平添几分萧索。
连带着村民也失了精气神，纷纷早早闭紧木门，躲进屋中歇息。
粮食短缺导致营养不良，营养不良又使人萎靡不振。
村头巷尾嬉戏的孩童寥寥无几，甚至难见踪影，多是年迈的老者与憔悴的妇人。
整个南村仿佛一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三两步路都得耗上大半光阴。
南赌破庙。
早已破败得看不出当初供奉的是哪位神只。
庙门残缺，准确只存半扇朽烂的木板，另一半不知去向——或许被虫蛀蚀殆尽，或许早被哪家村民拆去当柴烧了。
庙外满地尘灰，无人清扫，俨然一片荒颓之景。
两侧倒是立着几株梧桐。
可惜，那曾在上古传中，专为凤凰栖居的梧桐树，如今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枝叶，连叶片都似倦怠般下坠，真真是山河破碎风如絮，梧桐叶落亦含愁。
四周死寂凄清，直至破庙内传出一阵喧闹，才骤然撕裂了这份沉默。
“俺先好咧，今儿这张床归我嘞！不过一张破床，又不是啥金疙瘩，你们争个啥？占住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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