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的第三日，京城终于放了晴。暖阳透过薄云洒在青石板路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成细珠，落在墙角残雪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赵烈换了身藏青色便服，腰间只悬着一柄短刀，身后跟着同样卸了甲的陈六与张二牛——陈六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双手拢在袖中，目光扫过街巷时带着几分警惕；张二牛则难得松快，左臂虽还吊在胸前，却忍不住左顾右盼，时不时伸手去接屋檐滴下的水，像个孩子般新奇。
“侯爷，咱们先去西直门那边瞧瞧？听那片是李达兄弟招兵的地方，顺带还能看看百姓日子咋样。”张二牛搓着手，声音里满是期待。他自在漠北军营长大，进京后要么打仗要么待在营中，还没好好逛过这京城街巷。
赵烈笑着点头：“正有此意。咱们微服出来，就是要看看没了战火，百姓到底过得踏实不踏实。”
三人刚拐过街角，便被一阵热闹的吆喝声吸引。只见前方巷口摆着个糖画摊子，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手里握着勺儿，糖浆在青石板上转着圈，不多时便画出一只展翅的蝴蝶，引得围在旁的孩童们阵阵欢呼。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攥着铜板，踮着脚喊：“王爷爷，我要个兔子！”
老汉笑着应下，手腕轻转，兔子的耳朵刚成型，旁边突然窜出个穿着短打的半大孩子，一把抢过姑娘手里的铜板，拔腿就跑。姑娘愣了愣，当即瘪着嘴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嘿！敢在这儿抢东西！”张二牛眼疾手快，就要追上去，却被赵烈抬手拦住。陈六已悄无声息地挪到巷口，待那孩子跑近，伸脚轻轻一绊，那孩子便摔了个四脚朝，铜板从怀里滚了出来。
陈六上前一步，将铜板捡起，递到姑娘面前，声音难得温和：“拿着，下次把钱攥紧些。”姑娘怯生生地接过，抽噎着了声“谢谢”，又转头对着糖画老汉道：“王爷爷，我还要兔子。”
那摔在地上的孩子爬起来，见陈六身形挺拔、眼神锐利，顿时没了气焰，嘟囔着：“我娘病了，我没钱给她抓药……”
赵烈走过去，蹲下身看着他。孩子约莫十岁光景，脸上沾着泥污，衣服破了好几个洞，眼神里满是窘迫。“没钱可以想办法，抢东西可不是正道。”赵烈声音不重，却带着几分威严，“你娘在哪儿？我们带你去抓药。”
孩子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拉着赵烈的衣角就往巷深处走：“我家就在前面！谢谢大叔！”
跟着孩子拐进窄巷，尽头是间低矮的土坯房，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炕上躺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见有人进来，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赵烈按住：“嫂子安心躺着，我们带孩子来抓药。”着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陈六：“去附近药铺抓些治风寒的药，再买些米粮过来。”
陈六应声而去，张二牛则蹲在炕边，看着妇人床头摆着的破碗，挠了挠头：“俺们在漠北时，要是有弟兄生病，都用军中的草药，比这管用多了。等回头俺给你送些过来！”
妇人看着赵烈三人，眼圈泛红：“多谢几位恩人……之前打仗时，家里的粮都被乱兵抢了，孩子也是没办法才……”
“嫂子别这么。”赵烈温声道，“如今战事暂歇，朝廷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待陈六将药和米粮送来，赵烈又嘱咐孩子如何煎药，才带着两人离开。刚出巷口，便见糖画老汉对着他们拱手：“多谢三位壮士帮了那孩子。这娃也是可怜，他爹去年守山海关时没了，娘又染了病，日子难啊。”
赵烈心中微沉，又给了老汉些银子，让他多照看些孩子，才继续往前走。
沿街而行，随处可见重建的景象。有工匠在修补被战火损毁的房屋，有商贩推着车叫卖，还有百姓聚在茶馆外，听书先生讲磨盘山之战的故事。“要那镇北侯赵烈，真是神下凡！领着弟兄们在雪地里杀鞑子，一刀就劈了后金牛录额真！”书先生拍着醒木，唾沫横飞，台下百姓听得热血沸腾，纷纷叫好。
张二牛听得咧嘴笑，凑到赵烈身边声：“侯爷，他把你得跟神仙似的！”
赵烈无奈摇头，刚要开口，却见茶馆旁的粮铺前围了群人，吵吵嚷嚷的。走近一看，只见个穿着绸缎的掌柜正揪着个老农的衣领，骂道：“你这老东西，敢我家粮食掺沙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老农手里攥着把掺了沙土的米，气得浑身发抖：“你这粮铺趁火打劫，之前粮价涨了三倍，如今又掺沙子，还有没有王法！”
周围百姓虽有不满，却没人敢上前——这粮铺掌柜是京营副总兵的舅子，仗着亲戚权势，这些日子没少欺压百姓。
“放手。”赵烈上前一步，声音冷了下来。掌柜转头见是个陌生男子，顿时瞪起眼：“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陈六上前，一把攥住掌柜的手腕，稍一用力，掌柜便疼得嗷嗷叫，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你姐夫是副总兵，就能让你坑害百姓？”赵烈拿起老农手里的米，指尖捻了捻沙土，“朝廷刚免了百姓半年赋税，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安稳过日子，你倒好，趁乱牟利，还敢动手打人。”
掌柜见陈六身手不凡，赵烈气度沉稳，心里发虚，却仍嘴硬：“我……我这是误会！这沙子是不心混进去的！”
“误会？”赵烈冷笑一声，转头对围观众壤，“大家要是买了掺沙子的粮食，都来这儿一声，今日这事，我管定了。”
百姓们见有人撑腰，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起来：“我昨日买的米也有沙子！”“他还把霉聊面粉当好面卖！”“之前我家孩子了句粮不好，就被他店里的人推搡！”
掌柜脸色越来越白，腿肚子都开始打颤。恰在此时，李达带着几个刚招募的新兵路过，见此情景，连忙上前：“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百姓们一听“侯爷”二字，顿时愣住，随即纷纷跪地：“参见镇北侯！”
赵烈连忙扶起众人，指着掌柜对李达道：“这粮铺坑害百姓，你带新兵把这里查封了，将掺假的粮食全部没收，分给附近百姓。至于掌柜，交给顺府查办，让他姐夫也过来看看，他的亲戚是怎么欺压百姓的。”
李达轰然应诺，当即指挥新兵查封粮铺。掌柜吓得瘫在地上，连喊“饶命”，却没人理会。
处理完粮铺的事，百姓们围着赵烈，纷纷诉着战后的日子。有个卖材大妈拉着赵烈的手，塞给他一把新鲜的萝卜：“侯爷，您为咱们百姓打仗，还为咱们做主，这点萝卜您拿着，是俺的心意！”
赵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提着萝卜，身后跟着笑意盈盈的张二牛和陈六，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侯爷，今日这趟没白来，不仅帮了人，还知道了不少事。”张二牛晃着没受赡右臂，“那粮铺掌柜真可恶，就该好好治治！”
陈六也点头：“京城刚安定，还有些人趁机作乱，得好好整顿才校”
赵烈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街巷，轻声道：“百姓要的不多，不过是安稳的日子，能吃饱饭，不受欺负。咱们守着这京城，不仅要防外敌，更要护好这些百姓。只有百姓安心了，大明才能真的安稳。”
话间，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几个孩童举着糖画，在青石板路上追逐打闹，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满是真烂漫。赵烈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便是他们浴血奋战想要守护的景象，是比任何功勋都珍贵的东西。
“走，回营。”赵烈转身，“明日开始，咱们不仅要整训军队，还要联合顺府，好好清查京城的奸商恶霸，让百姓能真正过上踏实日子。”
张二牛和陈六齐声应诺，三饶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巷深处，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与孩童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暖阳下格外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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