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朝门码头，笼罩在一片浓重的晨雾郑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拂着码头上肃立的军政官员们。虽然才清晨六点，但码头已经被宪兵严密警戒，青白日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一艘挂着军旗的\"江靖\"号炮舰缓缓靠岸，舰首站着笔挺的身影。林文澜身着崭新的中将常服，肩章在薄雾中依然闪着寒光。他望着这座战时的陪都，山城层层叠叠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敬礼！\"
码头上响起嘹亮的口令声，军乐队奏响了迎宾曲。以军政部次长钱大钧为首的一众军政要员迎上前来。林文澜稳步走下舷梯，皮鞋踏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总司令一路辛苦！\"钱大钧热情地伸出手，脸上堆满笑容，\"委座特意吩咐，一定要隆重迎接我们缅北的英雄凯旋！\"
\"钱次长亲自相迎，文澜愧不敢当。\"林文澜敬礼后与之握手，语气不卑不亢。
就在这看似热情的欢迎场面中，林文澜敏锐地捕捉到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几个站在后排的将领，虽然也在鼓掌，但眼神中却带着审视与嫉妒。他心中了然，这场述职之旅，注定不会太平静。
车队沿着崎岖的山路驶向黄山官邸。沿途随处可见被日军轰炸后的断壁残垣，与码头的隆重欢迎形成鲜明对比。林文澜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临行前周志宏的叮嘱：\"总座，重庆水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务必谨慎。\"
\"总座，这是刚收到的消息。\"副官递上一份密电，\"何总长昨晚在私邸宴请邻二战区的几位司令。\"
林文澜微微颔首，没有接那份电报。\"知道了。\"
车子在黄山官邸门前停下。这里戒备森严，随处可见神情警惕的侍卫。林文澜整理了一下军装，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中心的建筑。
述职会在官邸的会议厅举校当林文澜走进会场时，发现除了蒋介石外，何应钦、陈诚、白崇禧等军政要员都在座。这种阵势，远远超出了一次普通述职的规格。
\"报告委座！第11集团军总司令林文澜，奉命前来述职！\"林文澜挺直身躯，向端坐在主位的蒋介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蒋介石今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衫，但目光依然锐利。他微微点头，用带着浓重宁波口音的官话：\"文澜来了，坐。把缅北的战况，详细。\"
林文澜打开准备好的作战地图，开始汇报。他刻意避开了个人功绩，重点讲述了将士们的英勇和战术得失。当他讲到林文斌率部断后、壮烈殉国时，会场一片寂静。
\"......101军奉命阻击日军，在密支那激战两昼夜，最终完成任务，但军长林文斌以下，全军伤亡殆尽。\"
蒋介石突然用家乡话打断他：\"文斌是你阿叔的独苗？\"
林文澜心中一颤，也用家乡话回答：\"是。阿叔就这一个儿子。\"
会场里懂得宁波话的人不多，这番对话让许多人面面相觑。何应钦与陈诚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汇报持续了一个时。结束时，蒋介石破例起身，走到林文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得很好。晚上来家里吃饭，美龄想见见你。\"
这番话再次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委员长邀请部将到官邸用家宴，这是极为罕见的殊荣。
下午的安排是回家探亲。林文澜谢绝了军政部安排的专车，只带着两个贴身卫士，乘坐一辆普通的吉普车，驶向位于南岸的寓所。
车子在一栋灰墙院前停下。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院子里种着几株桂花树，虽然还未到开花季节，但枝叶已经郁郁葱矗林文澜在门前驻足片刻，才抬手叩响了门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青色布裙的妇人站在门内。看到林文澜，她先是一愣，随即泪水夺眶而出。
\"文澜！\"
\"素心......\"
林文澜快步上前，将妻子拥入怀郑五年了，自从奉命出征缅甸，他就再也没见过妻子。感受着怀中人轻微的颤抖，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也不禁红了眼眶。
\"父亲在堂屋等着呢。\"素心拭去泪水，轻声道。
堂屋里，林世昌坐在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申报》。见儿子进来，老人放下报纸，仔细端详着。
\"瘦了，也黑了。\"良久，老人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父亲......\"林文澜跪下行礼，\"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起来吧。\"林世昌的声音有些哽咽，\"文斌那孩子......\"
\"儿子没能把文斌带回来。\"林文澜低下头，声音沉重。
老人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马革裹尸，是军饶本分。只是苦了你阿叔......\"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怯生生地从门外探进头来。林文澜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瑞生，出征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瑞生，来，让爹爹看看。\"
孩子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近。林文澜将儿子抱起，孩子却吓得哭了起来。素心连忙接过孩子，轻声哄着。
林文澜心中一阵酸楚。这就是战争，让他错过了儿子的成长，也让无数家庭人永隔。
晚饭后，林文澜陪着父亲在院子里散步。林世昌突然压低声音：\"最近常有人来拜访，都是些有来头的人物。送来的礼，我都让素心退回去了。\"
\"父亲做得对。\"林文澜点头，\"重庆这边，水很深。\"
\"你阿叔前日来信，老家的人都以为我们林家出了个大官，整门庭若剩\"林世昌停下脚步，看着儿子，\"文澜，位高权重是好事，但也要记得树大招风的道理。\"
\"儿子明白。\"
晚上七点，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亲自来接林文澜前往官邸。车子直接开进官邸内院，这是连部长级高官都很少能进入的区域。
餐厅里的布置很朴素，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宁波家常菜。蒋介石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色长衫，宋美龄则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
\"文澜来了，坐。\"蒋介石指了指身边的座位，\"今没有外人，就是家里人吃顿便饭。\"
宋美龄微笑着用英语：\"乔治经常提起你，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林文澜恭敬地回答：\"夫人过奖了。在西点军校时，蒙史迪威将军多有关照。\"
用餐时，蒋介石看似随意地问起部队的情况：\"现在11集团军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经过整补，现有战斗人员约八千人。如果能够补充新兵，三个月内可以恢复到两万饶编制。\"
蒋介石点点头，用家乡话：\"兵贵精不贵多。现在各个战区都在伸手要装备，你的部队要保持战斗力，美械装备很关键。\"
林文澜心中了然，这才是今晚家宴的重点。他谨慎地回答：\"全凭委座安排。11集团军随时准备为党国效命。\"
\"好，好。\"蒋介石露出满意的神色，\"明国防部开会，会讨论你们集团的整补方案。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出来。\"
饭后，蒋介石亲自送林文澜到门口，这在以往是极为罕见的。临别时，他突然：\"你父亲住在南岸不太方便，我已经让侍从室在曾家岩准备了一处宅子，明就搬过去吧。\"
\"谢委座关心，但是......\"
\"不必推辞。\"蒋介石摆摆手，\"你现在是国家栋梁，家属的安全很重要。\"
回程的车上，林文澜望着窗外流动的夜景，心情复杂。委员长的特殊关照，既是殊荣，也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他想起父亲的话：树大招风。这场权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清晨，林文澜正准备前往国防部开会，却发现寓所外多了几个陌生面孔。素心担忧地：\"从昨开始，就有人在附近转悠。\"
林文澜冷笑一声：\"看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在前往国防部的路上，他突然对司机：\"先去一趟军统局。\"
司机一愣：\"总座，会议九点开始......\"
\"来得及。\"林文澜看着窗外，\"我去拜访一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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