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但化雪的儿,往往比下雪时更冷。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地淌着水,院子里泥泞不堪。太阳有气无力地挂着,没什么温度。
陆信的腿脚利索了不少,虽然走起路来还微微有点跛,但已无大碍。他话算话,等路面稍微好走些,便准备动身去公社。
出发前一晚,苏宁把她这些废寝忘食编出来的成果都拿了出来。三个大不一的草筐,两个针脚细密、带盖的收纳盒,还有几个巧玲珑的杯垫。东西不多,却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她仔细地用旧布擦拭掉上面的草屑,让它们看起来尽量齐整些。
陆信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收纳盒,翻来覆去地看。盒子编得方正正,盖子和盒身严丝合缝,边缘收口处用零巧思,显得别致。他沉默地看着,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草茎,没话。
“也不知道……能不能换点东西。”苏宁有些忐忑地开口,“要是不行,就算了,别惹麻烦。”
陆信把盒子放回原位,抬眼看了看她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有些苍白的脸,只了两个字:“放心。”
第二没亮,陆信就起来了。他把那些草编品心地装进一个干净的麻袋里,又往怀里揣了半个冰冷的野菜饼子。
苏宁把灌满热水的军用水壶递给他,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路上心,要是……要是情况不对,东西扔了也没关系,人回来要紧。”
陆信接过水壶,挎在肩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晨曦微光中,她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嗯。把门栓好。”
完,他便转身,踏着泥泞,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晨雾里。
破屋里又剩下苏宁一个人。突然的安静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各种担忧像潮水般涌上来。怕东西卖不掉,白费功夫;怕陆信遇到纠察队;怕他腿伤复发……坐立难安。
她强迫自己找点事做。打扫屋子,喂鸡,去井边打水。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耳朵总是竖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点动静。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阳光从窗户的磨砂玻璃挪到墙角,又渐渐西斜。灶台上的那碗野菜粥,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她一口也吃不下。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有过的。明明知道陆信不是一般人,他机警,有手段,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破屋,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她走到屋后,看着那几垄在化雪的泥泞中顽强挺立的菜苗,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不管结果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尝试上。
她回到屋里,拿出剩下的蒲草,继续编织。手指翻飞,心却飘向了遥远的公社集剩
直到日头偏西,色开始泛灰,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苏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扔下编到一半的筐子,几步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陆信站在门外,风尘仆仆,裤腿上溅满了泥点,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明亮。他肩上那个出门时装草编品的麻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旧布袋。
“回来了?”苏宁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牵
“嗯。”陆信迈步进屋,带进一股外面的寒气。他把那个旧布袋放在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宁关上门,插好门栓,心脏还在咚咚直跳。她看着那个布袋,又看看陆信,想问又不敢问。
陆信没卖关子,直接解开布袋口,往外倒东西。
先是几个用草绳串起来的、黄澄澄的玉米饼子,还带着温热。然后是一布袋粗盐,一块用油纸包着、巴掌大的腊肉,甚至还有一包红糖!
最后,他掏出一个的布包,递给苏宁。
苏宁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块多毛票,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糖票和工业券!
“这……这都是卖筐换的?”苏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草编品,竟然这么值钱?
陆信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凉水,抹了把嘴才:“筐和盒子都卖了。王老头编得巧,城里人喜欢,给的价不错。饼子和盐是换的,肉和糖是买的。”
他得轻描淡写,但苏宁知道,这“不错的价”背后,肯定有他讨价还价的功劳,也有他避开风险的本事。那王老头,看来是个可靠的渠道。
看着灶台上这些实实在在的食物和那叠毛票,一股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冲上苏宁的心头。这是她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在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不仅仅是钱和食物,更是活下去的希望和尊严!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看着陆信,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句:“……辛苦你了。”
陆信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微红的眼圈,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拿起一个玉米饼子咬了一口,含糊道:“饿死了,先吃饭。”
当晚的饭桌,是几个月来最“丰盛”的一顿。热乎乎的玉米饼子,切了几片腊肉炒野菜,甚至每人碗里还破荒地放了一勺红糖调味。
金黄的饼子扎实香甜,腊肉的咸香混合着野材清新,红糖水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两人都吃得格外满足。
吃完饭,陆信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休息,而是拿起苏宁之前编废的、歪歪扭扭的那个草筐,在手里摆弄着。
“这个,收口的地方不对。”他指着筐沿一处松散的地方,“容易散。”
苏宁凑过去看:“那该怎么收?”
陆信没话,拿起几根蒲草,手指灵活地演示起来。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有力,几下就把一个松散的收口变得紧密结实。
“这样。”他把修好的筐递给苏宁。
苏宁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也会编?”
陆信把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语气平淡:“看多了,就会了。”
这话显然有所保留。但苏宁识趣地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从未追问过他腿伤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他那些看似随手捡来、却总能派上用场的“破烂”一样。
信任,是在这点滴的相处和共同的困境中,慢慢建立起来的。
夜里,苏宁躺在冰冷的床上,盖着陆信让给她的那床稍厚的被子,心里却被灶火和那顿难得的饱饭烘得暖洋洋的。
她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听着身边草铺上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对未来生出了清晰的期盼。
草编这条路,走通了。虽然辛苦,虽然换来的东西有限,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靠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改善生活的开始。
她翻了个身,面向陆信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陆信。”她轻声唤道。
“……嗯?”草铺上传来带着睡意的回应。
“明年开春,我们屋后那片地,我想多种点菜。”她,声音里带着憧憬,“再养几只鸡。”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随你。”陆信的声音低哑。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苏宁在黑暗中弯起了嘴角。
寒意依旧,前路未知。
但手里有了粮,心里有了谱,身边有了个能相互扶持的人。
这个冬,好像真的能熬过去了。
而春,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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