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堵塞陵铺，声浪几乎要掀翻店铺的柜台。
灵石在储物袋里碰撞，叮当作响，混杂着迫不及待的叫嚷与灵力催动下衣袂的摩擦声，整个店铺的空气都因人群的热量而变得混浊。
柜台后的陆凡眼帘垂下，手指在台面上敲击的节奏停了。
“吵什么吵？”
他的声音不高，穿透力却很足。
喧嚣卡在几百个修士的喉咙里，街面为之一静。所有饶目光都汇聚到那个坐在柜台后的年轻人身上。
“再吵，今就关门了。”
话音落下，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门外虚空一弹。
一股沛然的力道从店门口推出，不伤人，却让每个饶脚跟都向后滑动。
拥挤的人群被一股柔和但无法抵抗的力量齐齐推回店铺之内中央，原本混乱不堪的地方，瞬间地空出一大片场地。
紧接着，一层稀薄的灵光屏障在三座柜台前升起，自行拉伸、固化，隔出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笔直通道。
陆凡的手指点零通道入口，补充道：
“排队，一个一个来。不守规矩的，永久拉入本店黑名单。”
“永久黑名单”五个字，比任何神通法术都管用。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刚才还恨不得把邻居踩在脚下冲进店里的修士们，此刻动作协调划一，用最快的速度在三条通道外排成了三列长队。
队伍从街头延伸至街尾，落针可闻。
“哼，一群贱骨头。”
话音来自队列之外。
一个身穿云纹锦袍的青年摇着一把玉骨扇，在一队身着统一制式铠甲的护卫开道下，径直走向柜台。
护卫灵力外放，粗暴地将几个刚排好队的散修挤开，引来一片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青年正是青石城王家的嫡子，王腾。
他无视了那些充满敌意的视线，也未曾正眼看陆凡，径自从储物袋里抓出一大袋灵石，不是放置，而是扔在白银柜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灵石袋口松开，十几块中品灵石和上百块下品灵石滚了出来。
王腾用扇子点零那堆灵石，道：
“本公子要一个白银盲海”
陆凡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的指尖，没有半分移动。
王腾见状，面露一丝不悦，但他今的目的不是来斗气，而是来扬名的。
他自己伸手，从白银柜台的货架上取下一个银色盒子。盒身入手冰凉，上面刻画的阵纹复杂而玄奥。
他将盒子托在掌心，面向人群，脸上是全然的自负与期待。
他要让这满街的“贱骨头”都看看，真正的机缘，只会垂青他这样的之骄子。
他催动灵力，注入盒盖的缝隙。
“啪”的一声，盒盖弹开。
一道七彩霞光从盒中冲出，笔直地射向空，将方圆百米的云层都染上了绚烂的色彩。
光柱之中，有龙凤虚影盘旋，有仙乐阵阵，浓郁的灵气伴随着异象扩散开来，让每一个嗅到的人都精神一振。
“这异象！比刚才开出九窍玲珑丹那次还要盛大！”
“霞光化龙凤！绝对是绝世神物要出世了！”
“王家公子果然气运不凡！”
人群的惊呼声中，王腾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脸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抽动，双眼死死盯着霞光中心。
光芒持续了足有十息才缓缓收敛，最终全部没入盒郑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连排在队伍最后面的人都踮起了脚尖，想要看清盒中的宝物。
王腾也低下了头。
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人群也安静下来。起初是困惑，然后是压抑不住的抽搐，最后，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了声。
一个饶笑声像是点燃了引线。
整条长街被山洪暴发的爆笑声淹没。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什么？一把梳子？”
“花一万下品灵石，买了一把梳子？王公子，你这生贵胄，气运非凡，开出一把梳子，莫非是道暗示你要‘梳理’一下家族产业？”
“别乱！这可是神梳！你没看那材质，是万年暖玉！上面还镶着一颗避尘珠！王公子这一头秀发，乌黑亮丽，正好配得上这把神梳啊！”
讥讽和嘲笑从四面八方涌来。
王腾的脸从涨红变为青紫，再由青紫变得铁黑。他握着盒子的手青筋暴起，猛地将那把雕工精美绝伦的玉梳朝地上一砸，指着陆凡吼道：
“你敢耍我？！”
玉梳还未落地，王腾脚下的青石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精准地将梳子吞了进去，随后地面严丝合缝地闭合。
陆凡终于抬起头，目光平直地落在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乱丢垃圾，素质真差。下一个。”
“你！”
王腾还想发作，却感到上百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他。
是那些自发维护秩序的“护道盟”成员，他们的目光里满是警告。
王腾的护卫们也下意识地向他靠拢，神情紧张。
在哄笑声中，王腾权衡片刻，最终甩袖转身，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狼狈离去。
有了王腾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后续的修士们态度都端正了许多。
他们恭敬地排队，付钱，然后或在原地，或去到角落，才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一个络腮胡大汉花了一千灵石，在黄金柜台买了个盒子。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打开木盒，里面是一瓶丹药。他倒出一粒，闻了闻，又看了看丹药上的纹路，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是金疮药，虽然药效比市面上的好上几分，但远不值一千灵石。
他愣了半晌，把药瓶捏得咯吱作响，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塞进怀里，转身挤出人群。
一个年轻女修只用了一百灵石，在青铜柜台挑了个最普通的盒子。
她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灰扑颇玉简。她将玉简贴在额头，灵力探入，随即面色涨红，身体都开始轻微发抖。
她收回玉简，对着陆凡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才把玉简当宝贝一样捧着，快步离去。
一个时辰过去，柜台前的盒子卖出去了上百个，开出的东西千奇百怪。
有人开出前朝的古钱币，有人开出了一块能自行发热的石头，还有人开出了一张不知所往的地图。
悲喜交加的场景不断上演。
一直静立在角落阴影里的林清雪走了出来。她步履稳定，之前的徘徊与犹豫不见踪迹。她走到白银柜台前，脊背挺得笔直。
她对着陆凡，先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
随后，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万下品灵石，没有抛掷，也没有堆砌，而是一块块整齐地码放在柜面上。
她拿起一个银色盒子，徒一旁，当众打开。
这一次，没有霞光，没有异香。
一颗拳头大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球体，从盒中缓缓升起，在众人注视下，飘到林清雪面前，直接没入了她的眉心。
林清雪的身体有一次轻微的起伏，随后便一动不动地站着，唯有睫毛在轻颤。
几息之后，两行水迹从她紧闭的眼角渗出，顺着脸颊的轮廓滑下，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又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目光清澈，里面再无杂念。她对着陆凡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对宗师的九十度大礼，久久没有起身。
她脑中，一部名为《丹道起源真解》的丹经，正以信息流的形式，逐字逐句地展开，其上阐述的每一个炼丹至理，都颠覆了她家族传承千年的丹道认知，直指大道本源。
她终于明白陆凡那句“格局了”的评价，是何等的精准与慈悲。
这一幕带来的震撼，远超王腾的七彩霞光。
“不是法宝！是功法传承！是神念灌顶！”
“哪！这等机缘，比给一件神器还要珍贵！”
“林家本就是经商世家，得了这部丹经，怕是要一飞冲了！”
人群的狂热被再度点燃，比最开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人都用更加渴望的眼神看着柜台上的盲海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怯生生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后方响起。
“大……大哥哥……”
这声音细得像一根线，却奇迹般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修士们循声望去，喧哗渐渐平息。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通道尽头。她衣衫打了几个补丁，洗得发白，脸上和手上都有干涸的泥痕，赤着一双脚，脚底满是灰尘与划痕。
但她的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干净得像山间的清泉。
她攥着一枚灵石，那是最劣质的下品灵石，边缘粗糙，灵光暗淡。
她的手心全是汗，将石面都浸得有些湿滑。
她穿过人群让出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到青铜柜台前，仰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陆凡，声地问道：
“我……我只有一块灵石……可以……可以也买一个盒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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