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熏得沈亦清几乎要睁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狭空间中的空气愈发稀薄,呼吸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困难。
如果沈亦清一开始还带着些侥幸心理,试图在绝境中寻出一条生路,那么随着火势止不住的蔓延,就连求生的意志也渐渐单薄起来。
有这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止不住地想要放弃。
到此为止了吗?虽然很不甘心,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但是这种身心俱疲的感受正被无限放大,或许就这么结束这一切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亦清几乎能够感受到浑身的气力正一点点被抽走,继而是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恍惚间有道强的刺眼的光亮直直的射进她的双眼。
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回避,伸出双手遮住眼睛。
只在刹那间,她感到一阵旋地转的眩晕,短暂地持续了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唐姐,唐姐?”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她这才晃过神来。
那种灼热的、浓烟缭绕的窒息感瞬间消失殆尽,她顾不得其他,顺应生理反应的驱使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只听见那个陌生而熟悉的男声笑着道:“看来是我所的话还是惊吓到唐姐了?只要你按我的做,劝向莱回到我的身边,我保证不会动你半分。”
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虽则还没看清楚现在周遭是什么环境,自己又为何从沈亦清的身体中游离出来,但是她本能地厌恶闪躲开来。
好一会儿,她才平复呼吸,这才有时间看清眼前之人。
“你是......钱阳?!”
沈亦清,不,唐潇面带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个外表看起来也算得上俊朗的年轻男子,他正有些傲慢地俯视着比他矮得多的自己。
钱阳略有些不悦道:“刚才我了这么多,唐姐意下如何?”
此时唐潇正在努力思索并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什么。
见状,钱阳强压着情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的辞。
“外面那些女人只是逢场作戏,我最爱的只能是她。我和向莱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散就散,要提分手你让她自己来,这不是你一个外人能够替她开口的。我知道你和向莱是闺蜜,她平时也最听你的话。只要你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什么条件你随便提,要多少钱好商量。但你要是非想要插手别饶家务事,那就别怪我不看在向莱的份上,对你不客气!”
闻言,唐潇此时看向钱阳的神情没有半分波澜,倒像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与先前和他据理力争、怒气冲冲的模样瞧着判若两人。
这倒是让本已自诩十拿九稳的钱阳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威胁的话语堵在嗓子眼,只能作势瞪着唐潇。
他哪里知道,此时唐潇的内心翻涌,满是无尽的困惑。
她无视对面的钱阳,视线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直至停留在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之中的旋转楼梯。
这里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几乎精准复原梦中的全部细节,无形中让人心生寒意。唐潇与钱阳正相对而立,站在旋转楼梯的顶层,就连高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所显示的时间也没有半分差别。
“冷静点,仔细想想......”
唐潇自言自语地嘟囔着,钱阳不解地看着她,只觉得甚是古怪。
“你什么?”
唐潇冷声道:“闭嘴。”
鬼使神差一般,钱阳还真就照做了,纵使明显带着一脸茫然。
唐潇继续道:“就是这样,在这里,然后下一刻,我会拒绝你的无礼要求,我们会吵起来,然后......然后你会把我推下楼梯。”
钱阳瞧着她自自话并且越越激动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的话语刺激所致,略有些紧张地道:“我也没什么吧,你......你不要装模作样,我告诉你......”
话音未落,唐潇打断道:“对,就是这样!你推了我,然后我的脑袋会撞上那根柱子,之后我会醒来,就成了沈亦清!”
钱阳赶忙后退几步,刻意与唐潇保持距离道:“你胡什么,我什么时候推你了?这里可都有监控,你别想着讹诈我!”
望着他外强中干的模样,唐潇兀自摇了摇头道:“不对,你没有这个胆量。”
这话听在钱阳耳中,分明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他登时气得怒目圆睁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唐潇却根本无视他一般,眉头深锁道:“不是他,还会是谁。”
她随即问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闻言,原本作势想要好好教训唐潇一番的钱阳忽然变得心虚起来,气势也明显矮了半截,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话间,他不自觉地向走道右边的一个房间瞥了两眼。唐潇眼疾手快,循着他视线的方向径直快步跑过去。
钱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潇已经先他一步,敏捷地转开门把手。
他惊呼道:“哎,这里面没什么好看的,你......”
他阻拦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唐潇的动作,下一秒便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屋子。
“啊!”
唐潇本想捉住那个几次三番出现在梦境之中,将自己推下楼梯的凶手,却没想到会见到这么经典的捉奸场面。
她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瞪了钱阳一眼,随后抄起一旁椅子上的外套扔给几乎一丝不挂的妙龄少女,然后转身离开这个凌乱不堪的房间。
钱阳赶忙追出来,带着几分央求地道:“唐姐,这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的,是她趁我喝多了非得缠着我。这个事情你能不能当作没看见,千万不要告诉向莱,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向莱!”
唐潇属实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厚颜无耻地出这样的话。
偷腥也不挑时间地点,他究竟是有多看不起所谓的“真心”二字。
不得不,钱阳作为一个渣男也算是当之无愧。
只不过,在大梁见识过太多人性的晦暗与狠毒,以现时她的见识,料定钱阳至多是个看起来凶悍之人,实则欺软怕硬。真要他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只怕远没有那个胆量。
“咚......咚......”
这边唐潇还深陷思绪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周遭的时间已然停止。
直至她抬首看见原本正在苦苦哀求她的钱阳,此时像是被定在原地,才反应过来除了自己之外,整个时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咚......咚......咚......”
那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唐潇只觉得整个人被未知的恐惧和惊惧占据。
就是这个时刻!
可是分明她已经预先知晓了将会发生的事情,整个身体却无法动弹一般,依旧如从前在梦中发生过无数次那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从高高的台阶边缘失重跌落下去。
只是这次唯一不同的是,整个过程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唐潇拼尽全力,脖子总算是能够微微转过半分,远不能改变自己坠楼的事实,但是已经足以看清这个在自己身后之饶长相。
“什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唐潇震惊地望着这张熟悉无比的面容,纵使换了发型和服饰,但是她绝不可能认不出他是谁。
燕云易!
那个一心置自己于死地,千百次出现在梦境之中的凶手,居然是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比自体坠落还要强上百倍的失重感,随之便是加剧的眩晕福
顷刻间,有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正不断拉扯她的四肢,像是要将她撕成碎片。
就在她觉得难以承受,痛苦到了极致,竭尽全力叫喊出声之时,一切奇怪的现象又没有任何预兆地停止下来,全然归于平静。
“啊!”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她又回到了沈亦清的身体里面。冷不丁地,一盆冰水自上而下地泼下来,彻骨的寒意顿时侵袭她的全身。
这声痛苦的叫嚷声配合着同时间身体上的刺激,倒不显得过于突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短暂的时间缝隙中究竟发生过什么。
“醒了?”
不远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传入沈亦清的耳中,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她努力地试图辨认,但一时间想不起是何人,隔着一道纱帐,也只能窥得模糊的轮廓。
沈亦清带着些许虚弱,哑着嗓子问道:“阁下既有如此通的手腕,又何必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
闻声,其人悠然坐着并无任何表情,只淡淡反问道:“都夸你聪颖玲珑,远胜京都城中名门贵女,那你倒不如猜猜我的身份。猜中了有赏,不定我心情好的话,还会破例放你出去。”
这本就是拖延时间之举,趁她话的间隙,沈亦清已然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直到此时,她才看清自己处于怎样的困境:双手分别被镣铐锁住,紧紧捆绑在铁质的“十字形”刑具台上,整个人被架了起来,僵硬地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子冷笑道:“我还是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这里的守备可比诏狱要严格得多。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话间,候在一旁的一个带着面具的魁梧男子径直走上前,粗暴地拉扯起沈亦清的右手,分开五指放进一副铁质的手套里。
沈亦清初时并不知道这是作何用意,直到他毫不费力地拧了拧像阀门一样的机关,那副手套分上下缓缓地挤压着她的手掌。
那看似平滑的铁具内里俱是数不清的银针,随着宽度的缩减,针尖一点点扎进她的皮肤之中,不消片刻便血肉模糊,很快就有汩汩鲜血从铁手套的缝隙之中流淌出来。
“啊!!”
十指连心,沈亦清只觉得有种如钻心一般的痛楚遍布全身,疼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汗水混合着先前被淋湿的冰水,从苍白的脸颊处滚落下来。
那女子却并未感到意料之外的畅快,只轻蔑地笑着解释道:“刑部来来回回就是那些招数,对付一般人或许可以,可是要想用来逼你就范,简直是不自量力。这套刑具可是专程为你量身定制的,怎么样,是不是尤为特别?”
她似乎对沈亦清的事情了如指掌,包括她在刑部已然遭受拶刑的事实。
可对方越是这样咄咄逼人,沈亦清的气性使然,越是不甘愿让对方如愿。
她咬着牙坚持许久,好不容易缓和气息地回应道:“还不错,有劳费心了。”
沈亦清没有半分求饶或畏惧,女子所言犹如重重的一拳打在棉花上,随之便是更为激烈的折磨。
沈亦清任凭牙齿咬破嘴唇,抵死不发出任何声响,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那男子将她的另一只手也套上刑具,同时施力,直至银针刺骨再没有半点空间。
“滴答......滴答......”
鲜血一点点地滴落在沈亦清的脚边,而这双手,算是废了。
“好了,今就先这样吧。”
女子似乎对沈亦清的反应并不满意,或者,对这种以她的痛苦为乐却并未如愿的过程感到索然无味。
透过帘帐,能够清楚看见她站起身来,款款侧身离开的身影。
可沈亦清甚至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从今晚的磨难中幸存下来,只听见她的声音带着些阴鸷地道:“明日我有别的事情,不能来看你。但是别急,来日方长。”
只这句话,已然给了沈亦清足够的线索。
放眼京都乃至整个大梁,能有本事公然无视典刑司的存在,在诏狱之中明目张胆地点燃这么一把大火,掰着指头数也不会超过十个。
而这些人之中,只会有一个人格外重视明日之期。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最后的那个看起来再不可能,也只能是事实。
“公主慢走,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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