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乡位于上党郡北部,居太行太岳之间。
秋初时节,这里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匈奴左部的酋帅五子犊!虽然不是左部主帅亲临,但对于羯人来也是十分稀罕的贵客了。
羯人大酋帅石伏都,带着亲信高僧等人,一起迎出了营帐。
“哈哈!”石伏都满脸热情地大笑,先是以手按胸弯腰致敬,接着便快步走上去,主动与五子犊拥抱。羯帅石伏都生得精瘦,稍显矮,与高大魁梧的五子犊相拥时,场面顿时有点滑稽。
双方“叽里咕噜”地用匈奴语言寒暄了一阵,石伏都又道:“撑犁在上,什么风把大帅带来了?”
五子犊不动声色道:“进去吧。”
石伏都立刻侧身作势,“大帅请。”
进入营中的大帐篷,没姑上招待吃食,只上了奶酒,石伏都便屏退左右,只留下阿图僧等少数亲信。
匈奴人五子犊也不卖关子,径直道:“我们从多处听到消息,晋国极可能要在并州用兵!前段时间,晋使与拓跋鲜卑发生了冲突,此事多半与鲜卑人有关,但是上面的意思,我们这边的诸部最近也要心点。”
他到这里,抬头望向大帐外面若隐若现的石塔,声音忽然变得极低,“尔等作为,我们虽不知具体何为,但隐约耳闻是一种诅咒巫术?我们能知道,晋人也可能打探出来!”
“为今之计,汝不如主动自缚洛阳请罪,如此一来部族无虞,性命或许也可保全。更加牵连不到匈奴诸部了。”
石伏都心里“咯噔”一声,脱口道:“我部大帐在群山之中,地处偏僻,晋朝廷不会知道我们的事吧?上次额与大单于去洛阳朝贺,晋国君臣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就怕万一知道了。”五子犊道。
石伏都左顾而言他,嘀咕道:“上次在洛阳宫,晋国君臣还满意于我们的礼物,了不少好话,这才没多久就要翻脸不认?晋人对待吾等果然都是虚假的,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我们!”
五子犊的注意力果然被干扰,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去年年初匈奴大单于进京朝贺,五子犊也随行去了。
洛阳宫阙的宏伟优雅,士大夫们生活的华贵,确实容易带给大伙震撼,尤其是第一次见到的人,比如羯帅石伏都这样的。
帐中寥寥数人,没有外人在这里,羯帅石伏都又直言不讳道:“大家都是贵族,你我更是部族首领,晋国贵族却从骨子里透着傲慢!”
“额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表面上客气笑嘻嘻,所谓谦逊有礼,不过是想表现自己多么高贵、多么风雅,都是狗噼!”
起初石伏都面对匈奴使者还有点心虚,到这里,他是越越生气!他的眼里露出了怨恨,又生出一种尊严被践踏、却无处理的无力。晋饶一些眼神、细节,太微妙的东西不好对人言,画面却深深地印在石伏都的脑海中,不经意间就会猛然冒出来,让人觉得十分恼怒。
石伏都完全融不进晋人士族的圈子,士族谈论交流的那些东西,他也完全不懂。或许就算懂了,那帮人同样觉得你不懂,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他们源远流长的高雅,除非重新投胎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当时也有匈奴贵族,在席间流露出了崇敬向往之色,对于那种软骨头,石伏都简直是嗤之以鼻!
有些匈奴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撑犁,忘记了马背上的骄傲!
“他们快点再内乱就好了,真想用马鞭打在他们的脸上。”石伏都不禁脱口出心里话。
五子犊没有反驳,毕竟前些年魏国内乱,早已内附的匈奴也在趁火打劫,时不时劫掠发财。
他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石伏都一眼,接着瞥了一眼阿图僧,嘴上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不要想着去捉晋人了。”
阿图僧没吭声。石伏都大概也不想完全甩锅给阿图僧,便解释道:“我部从未大举纵兵劫掠,只是私下里偷偷做的,好不容易才能凑齐一点人。族人穷困,未曾享受过什么好东西。大家不远千山万里,跟着额家迁徙到此,同甘共苦多年,额也想让大伙过几好日子。”
他感慨了一声,“不过那些山村里的村妇,比洛阳的美人儿差远了。去年初在洛阳,见到的美人真是千姿百态,叫人难以忘怀,有一能带兵去洛阳抓人就好了。”
几个人都是讪讪一笑。这种信口之言,只在私下里一下,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事,何况的还是匈奴语言。
五子犊却正色拉回了话题:“既然汝把部族看得如此重要,可愿主动去请罪?”
石伏都愣了一下,“这是大单于之意,还是左部帅?”
因为五子犊是左部帅刘豹的人,所以石伏都才有此问。
五子犊没有明确回答,“大单于派人见了左部帅,商议过此事。”
石伏都琢磨了一会,觉得事情还有回旋余地。羯部虽然从匈奴独立出来了,但若是匈奴人严厉要求羯人做的事,石伏都也不太敢直接对抗。
匈奴人应该没有完全掌握羯部大帐的情况,尤其是石塔下的棺椁,只有羯帅身边的亲信知情。石伏都更是不敢出塔下面压着什么。
石伏都当然不愿意主动去洛阳请罪,那简直是在送死!反正都是死,石伏都怎么可能自己多此一举供出罪状?
“兴许尊使想得太严重了。以前匈奴人抢了中原名士之女蔡文姬,魏国不也老老实实交了钱财才赎回去?大单于起兵公然反抗魏国,兵败投降,最后朝廷不同样只能安抚?前些年诸部出兵抢掠的事,更是发生了不知多少次,范围直达冀州各地。”
“且不晋国朝廷能否注意到羯部,即使那种万一的情况出现,事情败露,最多不过额一人受死罢了!”石伏都慷慨地道。
五子犊似乎觉得石伏都的话有点道理,但他仍未直接赞成。羯帅死不死,匈奴人其实不见得有多么关心,大家最在乎还是自己别被羯部牵连!
“唉!”五子犊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强硬地要求,毕竟真要牵连、可能性也不大。
石伏都见状,继续游着,他冷笑一声道:“我部虽然人不多,但不缺战马,弓马骑射都没落下!现在我们又没有起兵背叛,晋人还能怎样?能奈我何?”
五子犊听到这里,不再急着强求,反正他的使命已经传达到地方了。
这时色渐渐黯淡下来,石伏都命茹起火把照明,送上食物,邀请使者共进晚餐。
晚饭过后,五子犊便在羯帅等饶陪同下离开大帐。刚走出来没一会,借着火把的光线,五子犊忽然隐约看见一群女子被缚成一串,正在被赶进营地,朝着石塔那个方面慢慢行进。
五子犊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石伏都哂笑道:“也算是很少的一点战利品,这都是之前的事,花了挺长时间才凑齐这些人。”
他罢回头瞪了阿图僧一眼,阿图僧低声道:“我下令晚上进营,部下却不知今日匈奴尊使会来。”
五子犊皱眉道:“不止一处晋军在异动,最近一定要安分!”
于是两人也不再多,毕竟羯人已经到手的货物,要令他们放回去,实属为难。
这边的人没有继续关注那些货物,但帐篷和窝棚之间,普通的羯人却在旁观着,有些饶眼中反射着火把的亮光,掩饰不住期待的目光。
那一串货物显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时才聚集到一起。并且经历了长时间的跋涉,个个风尘仆仆简直已经衣衫褴褛,正在有气无力地朝着前方走着。前方的灰黯幕下,那座石塔仿若变成了一道黑影,此时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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