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边还未泛起鱼肚白,蒙挚便打算带着吕英、阿绾等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尚存着魏家悲恸气息的咸阳城,返回城外禁军大营。可就在出门的时候,阿绾忽然想如厕,满脸涨红很是尴尬。
蒙挚只好留了樊云和辛衡等着她,自己则先行一步回了军营。当然,阿绾他们也没有落下多少,很快也跟着回来了。
营地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种与咸阳宫截然不同的、粗粝而充满生机的气息。
号角声低沉悠远,甲士们操练的脚步声和口号声整齐划一,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回到熟悉的尚发司,阿绾的心才稍稍安定了几分。
蒙挚已严令禁止他们谈论宫中之事,阿绾自然紧闭嘴巴,即便面对关系亲近的月娘询问,她也只含糊是去宫中帮了几忙。
军营中规矩森严,众人见蒙挚对阿绾似乎格外关照,虽心有好奇,却也无人敢深究,反而对阿绾更加和善。
连分发早饭时,那负责分饼的伙夫都会特意给她留一块最大、最热乎的。
“阿绾,给,这饼子我用干净布包了好几层,还热着呢。这几日凉了,可不敢吃冷食,仔细闹肚子。”
月娘趁着忙碌间隙,悄悄将一个温热的布包塞到阿绾手里,眼里满是关牵
她看到阿绾不亮赶回来,水都没喝一口就立刻开始为等待编发的甲士们忙碌,心疼不已。“唉,老苍头楚阿爷这几日染了风寒,卧床休息。灶头那几个子手艺不精,做的饼子不是焦糊就是夹生,我挑的这块还算好的,其他的……咱们就只能凑合填饱肚子了。”
月娘一边麻利地给身前一名年轻的甲士编着发髻,一边絮絮叨叨。
那甲士也笑着搭话:“可不是嘛!就盼着楚阿爷赶紧好起来,还得是他老人家揉的面,烙的饼香!等阿爷好了,非得让他给咱们补上,一口气做上几百张才够本!”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营房里充满了轻松的气氛。
这熟悉而朴实的温暖,渐渐驱散了萦绕在阿绾心头的寒意与恐惧。
在这里,她不是那个临时抓过去的仵作,而是大家眼中手巧、勤快、需要照鼓妹妹。
蒙家派过来临时顶替阿绾做活计的婢女和婆子看到她回来了,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赶紧收拾东西回去了,是再不走,手都要废掉了。
尚发司主管穆山梁脾气也是好的,笑着送了她们离开。不过,回来的时候,还是夸赞了阿绾的手艺好,动作快,那几个人完全不成,甚至还调笑着再过几年阿绾就要做尚发司主管的位置了。
忙碌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所有清早需要操练、值守的甲士们都整理好发髻仪容,精神抖擞地离去,尚发司的几人才得以喘口气。
月娘和其他几个年长些的女工打着哈欠,各自寻地方补觉去了。
阿绾却还不能休息。
她拎起空水桶,又费力地提起那个对她而言略显沉重的工具箱——里面装着她所有的梳篦、发带和工具——打算去清洗一番。
工具箱的木质棱角磕碰在她受赡右腿外侧,引起一阵刺痛,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跛着脚,慢慢走到营地边缘的灶头区域。
这里面积颇大,几十口大灶依次排开,是供应整个禁军一日两餐的地方。
此时早饭刚过,大部分伙夫都趁着间隙找地方打盹,只有灶膛里的余火还在静静燃烧,散发着暖意。
阿绾站在灶区外围,不敢擅入,朝着里面轻声喊道:“楚阿爷?您今日好些了么?我……我想打点热水用。”
以前,与她相熟的鱼和黑还在灶头帮忙时,总会抢着帮她打水。
如今他们已被选拔去骊山大墓做正式的甲士,阿绾就只能自己来了。
话音刚落,灶房深处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随即,楚阿爷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确实清减了些,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并不像病重之人。
看到阿绾,他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是阿绾啊,哎哟,好几没见着你了,跑哪儿忙去了?”
“阿爷!”见到他,阿绾也很高兴,想把工具箱和水桶放下,动作却因腿疼而有些笨拙,箱子“咚”地一声落在地上,她也忍不住弯下腰,吸了口凉气。
“哎,这是怎么了?”楚阿爷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扶住她瘦弱的胳膊,目光关切地扫过她略显僵硬的右腿。
“没、没事……”阿绾连忙摆手,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昨晚上黑,摔了一跤,膝盖破零皮……樊大哥和辛医士已经给我上过药了,不碍事,养几就好。”她绝口不敢提宫中的惊险遭遇。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心!”楚阿爷嗔怪道,语气里满是心疼,“腿脚不方便还自己跑来打水,让月娘过来知会一声,阿爷给你送过去不就得了!”
“别别别,”阿绾连连摇头,“月娘您病着呢,可不敢再劳动您。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疼,不用力就好。您看,我这不是自己走过来了嘛!”她试图站直,证明自己无碍,但膝盖的疼痛还是让她微微蹙眉。
“姑娘家家的,腿上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楚阿爷叹了口气,还是紧紧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借着力,慢慢挪到灶火旁温暖的地方坐下。他又转身帮阿绾把那个沉重的工具箱拎了过来,然后招呼一个刚睡醒的年轻伙夫:“二牛,去,打桶温水来,要热点儿的,阿绾要洗梳篦。”
“谢谢阿爷。”阿绾仰起脸,眼睛弯成了月牙。
炉火的暖意驱散了秋晨的寒气,也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楚阿爷看着阿绾乖巧的模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目光在她脸上和那个略显陈旧的工具箱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你呀……”语气复杂,包含了太多阿绾读不懂的情绪。
“阿爷待我最好了,”阿绾笑嘻嘻地拿起灶台边的火钳,熟练地往尚有余烬的灶膛里扒拉了几下,果然夹出几个外壳焦香的爆栗子,“看看,我就知道您准藏了这个好东西!每次来您这儿都有好吃的!”
栗子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暖烘烘的甜意。
阿绾剥开一个,露出微黄的栗肉,满足地咬了一口。
然而,在她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脚边那个看似普通的工具箱。
那里面,藏着那个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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