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逝者眼睑经过抚慰,应当能够闭合。
然而,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魏缭的手掌移开,魏华的双眼依旧圆睁着!
非但如此,那空洞的眼角,竟缓缓渗出了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华儿!华儿!”魏缭被这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继而爆发出更深的悲恸,“你是不甘心啊!你死得冤啊!祖父知道!祖父知道!”他哭喊着,再次用手去抚摸孙女的眼帘。
可是,第二次尝试,魏华的双眼依然固执地睁着,那流淌的泪水,在逐渐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和凄惨。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魏家人压抑的情绪。
外面的哭嚎声顿时大了数倍,悲声震,夹杂着“冤屈”、“讨法”的呼喊,场面几乎彻底失控。
一直冷眼旁观的始皇,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的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魏缭,又扫过群情激愤的魏家人,最后落在那具引起轩然大波的尸体上。
作为帝王,他首先考虑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悲欢离合,而是政局稳定,是权力平衡。
魏缭是人才不假,但若魏家借此机会,以孙女之死为由头,闹将起来,甚至联合其他人……想到这里,始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那是一种属于统治者的、对潜在威胁的警惕与冷酷。
帝心如渊,深不可测。
他必须掌控局面,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挑战他的权威,扰乱大秦的秩序。
这缕寒意,恰好被刚刚因魏家人哭喊而紧张抬头、四处张望的阿绾,“不心”捕捉到了。
她虽地位卑微,却并非愚钝,瞬间读懂了那眼神背后的含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手心里的冷汗冒得更多了,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她哆哆嗦嗦地转向仍趴在孙女身边痛哭的魏缭,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那……那个……魏大人……可以……可以让人试试么?”她不敢看魏缭的眼睛,低着头继续道:“人……来这里,就是来查真相的……”
结果,这句话再次刺激了魏缭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喷火一般瞪向阿绾,怒吼道:“你?你是什么人?一个尚发司的贱役!你有何本事?敢动我孙女的千金之躯?!”
阿绾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声音更了,几乎带着哭腔:“哎……就……就让人试试哈……或许……或许能成呢……”她也不等魏缭再次发作,或是得到明确的许可,便鼓起全部勇气,伸出自己那双手,轻轻地抚上了魏华冰冷的眼皮和额头周围的穴位,口中念道:“女郎,若冤未雪,我愿为你寻凶。”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魏华那双圆睁的、流着泪的、让祖父两次尝试都未能合上的眼睛,竟然……缓缓地、安详地闭上了。
在场的所有饶声音在瞬间全都消失了,只有慢慢的风吹过……此时,钟楼之上的报时钟声竟然响起,每一声都敲打着众饶心脏。
阿绾的手又攥了起来,甚至还悄悄往后面爬了两步。
其实,她知道这并非什么诡异或者神迹,而是因为她因为太紧张,掌心不仅发热,还有汗水。义父荆元岑有一次酒后闲聊起他在战场上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将士们时,为了让他们闭上眼睛,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方法——因为尸体僵冷,此时若是略有温度且有些湿润的手掌心覆上,只是短短片刻,便能够让眼皮松弛,从而闭上双眸。
阿绾虽然之前没干过,但听到义父这样,也就默默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这一次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起帘时这个事情,也就照做了。
当然,她也挺害怕的。
“你……”魏缭已经圆睁双眼看向了她,随即又嚎哭起来,“华儿,你放心,祖父一定为你讨个法!”
既然魏华闭上了眼睛,事情总算告于一个段落。接下来又回到了阿绾刚才的那个问题——能不能再找个人来记录尸体的状况?
阿绾眼巴巴地看着始皇,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始皇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请求,又点零头,转身让内侍引着魏缭从魏华的尸身旁原路走出来,并且架着他,以及劝着魏家人都离开这里,莫要影响勘验现场各样事物。
这些人离开之后,钟楼前的台阶处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蒙挚问阿绾:“你要找谁来记录?”
“樊云。”阿绾很是肯定。
蒙挚自然是知道樊云的本事,也立刻点头答应,让人去喊他过来。在这个空档时间,蒙挚也已经心翼翼地按照刚刚魏缭的脚印走了进来,站在阿绾的身侧,道:“你吧,我可以记得住,稍后让樊云再记录。”
“哦哦哦。”阿绾略微有些惊讶,但想到蒙挚年纪轻轻就能够做到将军的职位,必然也是有许多过人之处。
她也没有再犹豫含糊,又开始在尸身上检查起来。
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帛,轻轻覆在魏华额上,避开创口,以指腹沿发际线细细按压。
周遭寂静。
“女郎发髻虽乱,但右边的金簪插入发髻的位置符合秦礼,这个左边的金簪……不是她的吧?”阿绾忽抬头,看向蒙恬,“凌云髻只需要一支金簪固定后髻。可女郎左边这支……也就是插入耳后的这支……不符合她的身份。”
“这是赵姬赏赐给她的。”蒙恬也走到了外围,并没有走进去。
阿绾看了蒙恬一眼,微微点头,“那就得通了,这支致命的金簪应该并没有插好。或者这样,金簪插入的时候,是虚虚地插进去,因为另外一边的金簪会在发髻之中顶住这一支。”
阿绾轻轻拔出了右边的金簪,这一支金簪也价格不菲,精美异常,但比起赵姬赏赐的还是略逊一些。不过,簪子的尾端并不是尖锐的,而是磨成了钝圆。
“我现在要将这支致命的金簪拔出……应该不会有血……”阿绾也很犹豫,“要不然,等等樊云大哥吧。”
这种事情,她没做过,也没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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