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夏日,在星火花的摇曳中流淌得格外缓慢。
白素贞指尖萦绕着淡青色的造化之气,正耐心地引导一株新生的“月华草”舒展叶片。
青托着腮,蹲在一旁看得入神,不时声问些问题。
玄珏斜倚在旁边的青石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简,
心神却沉入咒力网络构建的灵犀界中,无数信息流如同星辰般闪烁。
车迟国的香火越发鼎盛,白骨观内信徒虔诚的诵咒声汇成一股涓涓细流,滋养着他的咒力核心;
大圣跟蓬也都传来消息,取经队伍已经接近流沙河。
流沙河…玄珏的心神微微一动。
八百里流沙河,浊浪滔。
那水非寻常之水,乃是上古河决堤,九弱水坠入凡间所致。
经年累月,这弱水与凡尘浊气融合,形成的了这八百里险恶水域。
河水浑浊如泥浆,鹅毛不浮,芦花定底,
更有一股奇异的吸力,寻常生灵触之即沉,魂魄难逃。
水面之下,暗流汹涌,河水裹挟着无尽流沙,消磨着一切落入其中的存在。
河面上空,终年弥漫着一层灰黄色的瘴雾,隔绝日光,使得整条大河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之郑
河底深处,并非淤泥,而是被弱水之力侵蚀过后,变得无比坚硬的黑色岩床。
一处被巨大礁石拱卫的隐秘洞穴内,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盘坐。
正是被贬下凡尘的卷帘大将。
或者,是曾经的卷帘大将。
洞内没有水,一层无形的力场将浑浊的弱水隔绝在外。
他身披残破的甲胄,依稀可见是昔日庭的制式铠甲,不过早已被浊流侵蚀得黯淡无光。
赤发如火,面容粗犷刚毅,一双铜铃般的巨眼中,充斥着比流沙河还要深的疲惫。
从残破甲胄中露出的躯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些是新添的,还渗着暗红的血珠。
最可怖的是他心口位置,有着一个碗口大的贯穿伤疤。
边缘的皮肉层层翻卷,仿佛是被反复撕裂又愈合了无数次。
每一次飞剑穿心之刑,带来的不仅是肉身的痛苦,还将他那一段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从识海深处扒了出来。
卷帘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河水,望向虚无,陷入久远的回忆。
他并非生来就是庭神将。
他出身于西牛贺洲一处偏僻的人族村落,幼年时,也曾有过寻常孩童的懵懂快乐。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佛祸”改变了一牵
一队打着“降妖除魔、护佑苍生”旗号的佛兵,为了争夺村落后山一处蕴含灵气的玉石矿脉,悍然出手。
领头的佛僧一掌之下,庇护村落的土地庙崩塌,
余波横扫,父母、邻里、玩伴……整个村落顷刻间化为焦土!
只有躲在枯井深处的他,侥幸活了下来。
那冲而起的佛光,村民临死前的惨叫,父母将他推入井底时绝望的眼神……
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幼的灵魂。
他恨!
恨那些道貌岸然的佛徒!
恨那视苍生如蝼蚁的佛门!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逃入深山,被一只修炼有成的老猿收养,传授粗浅的吐纳法门。
他赋异禀,心性坚韧,为复仇而修炼,所以进境极快。
后来老猿坐化,他独自闯荡,历经无数生死搏杀,最终被庭看重,征召为将。
成为卷帘大将后,他护卫凌霄宝殿,位高权重。
他以为终于有了力量,可以窥探当年那场惨剧背后的真相,甚至……复仇。
然而,现实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他越是了解佛门,那份复仇的火焰就被现实浇得越微弱。
金仙后期的修为,在庭算是不错,但在佛门这尊庞然大物面前,渺得可笑。
他只能将仇恨深埋心底,如履薄冰地活着,只求安稳。
直到……那只猴子的出现。
那只无法无的猴子,搅乱了蟠桃盛会,打翻了八卦炉,甚至一路打上了凌霄宝殿!
身为卷帘大将,职责所在,自然要上前阻拦。
然而,与那猴子交手不过数合,他便心惊肉跳!
那猴子一身神通惊动地,若非他的目标不是自己,恐怕早就身死道消了。
更可怕的是,他分明看到,那些实力远超猴子的大能,竟然也在抱头鼠窜!
那一刻,卷帘心中冰寒彻骨。
大闹宫?
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闹剧!
而他这样的棋子,连知晓真相的资格都没樱
猴子被镇压后,庭看似恢复了平静。
卷帘也强迫自己继续扮演那个沉默寡言、恪尽职守的大将。
然而,两百多年后,蟠桃盛会重开。
那日,他捧着玉液琼浆进入大殿,不知为何,心神一个恍惚,脚下竟似被无形之力绊了一下!
手中托盘上那只流光溢彩、象征祥瑞的琉璃盏,脱手飞出,“啪”一声,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仙乐缭绕的盛会中,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瑶池瞬间安静下来。
玉帝脸上的笑容僵住,王母的脸色沉了下来,
众仙神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有惊愕,有怜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卷帘大将!你……!”
玉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卷帘慌忙跪倒:
“陛下恕罪!臣……臣一时失手……”
他心中惊疑不定,以他的修为,怎会平地绊倒?
那瞬间的恍惚从何而来?
“失手?”
玉帝的声音冰冷,
“琉璃盏乃祥瑞之物,蟠桃盛会之上摔碎,坏我庭气运!
你该当何罪?”
“臣罪该万死!”
卷帘连忙叩首,心中却升起一丝荒谬和不甘。
区区一只琉璃盏,竟比一个为庭效力数千年的金仙大将更重要?
“念你多年勤勉,死罪可免。”
玉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活罪难逃!
剥去仙籍,打下凡间!
贬入那八百里流沙河中,每七日,受飞剑穿心百次之苦!
待他日取经人路过,汝当皈依佛门,护其西行,方可赎罪!”
“什么?!”
卷帘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贬下凡间?飞剑穿心?还要……皈依佛门?!
这哪里是惩罚!
这分明是……是把他像垃圾一样,丢给了佛门!
用他的痛苦和屈辱,去成全佛门的计划!
那瞬间的失手……看来也是阴谋!
“陛下!臣……”
卷帘还想争辩,但玉帝的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一种属于三界至尊的漠然。
两名金甲力士不由分快步上前,锁链加身,仙元被封,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出了辉煌的瑶池。
他被打落凡尘,坠入这弱水流沙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无穷无尽的弱水之力,疯狂侵蚀着他的仙体,消磨着他的法力。
更可怕的刑罚随之而来——每七日,必有九道金色飞剑,凭空出现,钻入他的胸膛,穿心而过!
每一次穿刺,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不过每一次的飞剑穿心,都将他对庭的归属、对仙道的向往,一并带走!
留下的,只有越来越深的麻木,以及滔的恨意!
恨庭的无情!恨佛门的算计!恨这满神佛的虚伪!
凭什么?!
凭什么他勤勤恳恳数千年,落得如此下场?!
凭什么他深埋血仇,却还要为仇敌卖命?!
就在他几欲疯狂之际,一个声音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深处响起:
“怨恨吗?痛苦吗?不甘吗?
想复仇吗?想撕碎这虚伪的?想踏破那肮脏的灵山吗?”
那道声音充满了诱惑,直指他内心最黑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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