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未至,色仍暗。
秘境入口忽然自内向外翻开,像一张缓缓睁开的幽蓝眼瞳。
幽光涌动,凝成一道丈许高漩涡,边缘碎星浮动,发出细碎的裂帛声。
漩涡并非幽蓝,而是一道炽白雷眼,直径十丈,电弧如龙须外张,噼啪炸开,照得黎明惨亮。
五千修士排成的长龙,被这雷光映出一张张紧绷的脸。
长老令下,五千修士同时起身。
衣袂擦过草叶,沙沙如潮。
“进!”
喝声方落,最前排的十余名修士便被雷眼一口吞没。
下一瞬,惨白电光自漩涡深处炸裂,像河倒灌,直接将他们掀翻出来。
衣衫焦黑,发梢冒烟,有缺场口吐青烟,抽搐着滚下台阶。
“雷池洗礼,扛不住就出局!”
长老面色丝毫未变,只冷声补刀,抬手一挥,将昏厥者拖出队粒
后排修士面面相觑,脚步踟蹰,黄庆祥握扇的指节亦发白。
夏若竹和林子禹对视一眼,略微有些吃惊。
“凤澜幽秘境与其他秘境不同,处处凶险,秘境外亦无从知晓境内之事,杀人夺宝或借机报仇之举比比皆是,千万心!”
夏若竹眼神闪了闪:“嗯!师叔你亦当心!”
话落,她抬眸,眼底映出万道银蛇,不闪不避,一步踏入。
劈哩叭啦!
雷光劈落,如巨锤砸顶。夏若竹银白色袖口鼓起,一圈淡青光荡开,将雷电卸成细碎光屑。
她足尖在雷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被漩涡卷走。
林子禹紧随其后,金丹气息在雷瀑中显得单薄,却在电弧临身的一瞬,袖口雷纹忽亮,竟将雷电生生吞没。
他回头,对尚未回神的黄庆祥淡淡丢下一句:“怕雷,就别修道。”
罢,也消失在炽白深处。
雷眼继续咆哮,又一批修士咬牙冲入。
有人被劈得皮开肉绽,也有人借雷淬体,眼中精光暴涨。
广场很快被焦糊味与电弧的腥铁味填满。
夏若竹指间扣着空白赤金符,一阵旋地转后,耳膜里灌满水声与雷声的混响。
她只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撕扯,随后重重抛落!
啪!
双脚踏上湿软泥地,四周漆黑如墨,唯头顶一线灰白光,像裂开的井口。
潮湿腥气扑鼻,脚下淤泥没过脚踝,隐约能踩到断裂的兽骨。
夏若竹欲将双脚拔出,稍一动作,却越陷越深,她自嘲一笑:“二环落点,果然不如何。”
指尖弹出一缕灵火,照亮三步之外。
火光映照下,泥沼表面浮着一层幽蓝磷光,细看竟是一根根细若发丝的黑线,正悄悄向她双腿缠来。
夏若竹眸色一沉,掌心翻覆,灵火骤盛。
火线所过,黑丝发出婴儿般尖细的哭叫,瞬间化为焦灰。
周围寂静无声,夏若竹面色却丝毫未放松。
蓦地,她右耳微微一动,夏若竹右手快速掐诀,便见火线“哧啦”一声划破泥腥,火线过去,又是一道黑灰。
黑线怕火,却不惧死,焦灰未落,新的细丝已从淤泥里“嘶嘶”钻出,数量竟比先前多出数倍,如发潮的墨汁倒灌,一眨眼便漫过夏若竹膝盖。
夏若竹啧了一声,指间已多出一粒龙眼大的补灵丹。
丹药入口即化,滚烫灵流沿着经脉一路冲至掌心,本已暗淡的灵火“轰”地拔高三尺,火光映得她眼底一片赤金。
火线横扫,黑线尖啸着蜷曲、断裂,发出婴儿般的抽泣。
可每烧断一束,便有更多细丝顺着火势反扑,竟懂得借火线余温掩护,贴着泥水潜游,冷不丁缠上她踝骨。
脚踝处顿时传来针扎似的刺痛,灵气被丝丝抽走,比火灼还难受。
第二波补灵丹吞下,丹田竟隐隐作痛。
夏若竹皱了皱,神识往外探去,果不其然,不知何物屏蔽了神识,一里开外便瞧不真切了。
而视线所及,全是黝黑的淤泥。
夏若竹收回神识,左手并指如刀,灵火凝成薄刃,贴着腿侧连斩三次,将缠骨黑线齐根削断,右手同时甩出三张赤金符。
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三团火鸦,尖啸着俯冲泥沼。
火鸦所落之处,淤泥“咕嘟咕嘟”冒泡,黑线成片枯萎。
焦糊味混着不知是何物的肉香味,令人作呕。
夏若竹趁机拔腿,可刚迈出半步,脚踝蓦地一紧——淤泥深处,一道粗如婴臂的黑索无声窜起,将她整个裙吊而起!
“啊!”低呼出口,夏若竹身子瞬间悬空。
火鸦失了控,撞在远处炸成火雨,黑索趁她头下脚上,灵力运转滞涩的刹那,猛地一甩——啪!
她整个人被掼进淤泥深处。腥臭泥水瞬间灌入口鼻,眼前漆黑一片,耳膜里只剩心跳与泥泡炸裂的闷响。
补灵丹的余热在经脉里乱窜,像被困的兽,撞得她胸口发闷。下一瞬,身子忽地一轻。
仿佛穿过一层冰凉的水幕,她重重跌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半圈才止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却有无数窸窣声贴着耳廓游走,像千万条蛇在黑暗里交头接耳。
夏若竹掐诀,灵火再起。
火光方亮,她瞳孔骤缩——眼前哪是什么地窟?
一株通体漆黑的巨树撑满了整个空间,树干粗得十人合抱亦不能围。
树皮寸寸龟裂,裂纹里渗出幽蓝浆液。
而那无穷无尽的黑线,正是巨树垂落的“根须”。
它们在空中缓缓蠕动,像嗅到血腥的水蛭,齐刷刷对准了她。树冠深处,忽有风过。
所有根须同时扬起,发出整齐而诡异的婴啼。
“娘——娘——”
声音尖细,层层叠叠,震得灵火摇摇欲坠。
夏若竹后退一步,背脊抵上冰冷树干,她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再抬头,目光晶亮:“这是你的本体?且让我来会会!”
“唔——唔——娘——”
婴啼骤转凄厉,千百条根须同时绷直,如黑色长枪破空。
夏若竹足尖一点,身形急退,袖袍鼓荡,十六道银白雷光自她背后升腾而起。
飞剑嗡鸣,雷纹游走,剑尖交织成一道湛蓝光幕。
根须撞在光幕上,炸出一簇簇幽蓝浆液,发出婴儿被撕裂般的哭喊。
但下一瞬,更多根须从树冠垂落,如墨瀑倒悬。
夏若竹指诀再变,十六化三十二,剑幕增厚一倍,雷光暴涨,将根须逼退数尺。
然而巨树树干上裂开一道狭长缝隙,幽蓝浆液汩汩而出,竟凝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嘴角勾出讥讽弧度。
夏若竹咬牙,灵袍抖了抖,六十四柄飞剑打着旋发出啸音,剑阵密不透风。
可根须骤然拧成数十股黑索,前端化作尖锐枪头,齐刷刷刺向剑幕最薄弱处。
嘭!光幕炸裂,飞剑哀鸣,几柄剑身当场崩出缺口。
夏若竹胸口一闷,喉间涌起血腥,心疼得直抽冷气,这些飞剑里她可都掺入了化一神泥的!
她掐诀收剑,余剑化作流光钻入袖郑
巨树似发出低沉嘲笑,根须在空中扭成扭曲的口字,仿佛在无声嘲笑——不过如此。
夏若竹眸色发寒,掌心一翻,淡蓝灵火腾起,焰心夹着一缕赤红。
火浪席卷,所过之处根须焦卷,发出婴儿尖啼。
可焦黑只持续一瞬,幽蓝浆液涌过,伤口瞬息愈合。
巨树甚至惬意地抖了抖树冠,根须重新舒展,像伸懒腰的巨兽。
夏若竹步步后退,背脊几乎贴上冰冷树干,看似被逼入绝境,眼底却掠过一丝亮光。
下一瞬,所有根须高高扬起,末端齐指她眉心,凝聚出一点漆黑雷光,显然要一击必杀。
夏若竹身子一扭,瞬间躲开,袖口一扬,一道银白符光冲而起。
符光在半空炸开,通体雪白的四首翔鸾震着翅膀飞出,四只脑袋一缩一扬,同时张口。
纯白离火倾泻而下,无温无热,却将所触根须瞬间化为虚无,连灰烬都未留下。
巨树发出一声撕裂神魂的惨叫,树冠疯狂抖动,根须潮水般回缩。
四首翔鸾在空中盘旋,四双眼睛同时斜睨夏若竹,带着睥睨下的得意。
夏若竹确实诧异,她的真火吸收了冰蝉火,以及火煞屯兽的火势,比一般真火要强上许多。
却丝毫奈何这些根须不得。
离火果真不一般。
她手指一弹:“心。”
话音未落,巨树忽然暴起,一条粗如水缸的主根自地底窜出,直抽翔鸾左翼。
四首翔鸾“啾”地一声惨叫,被抽得在空中连翻三圈,羽毛乱飞。
“蠢鸟,专心些!”
夏若竹骂了一句,翔鸾四颗脑袋同时缩进脖子,再不敢分神。
离火压制之下,根须退缩。
夏若竹身形一闪,剑尖挑动根须,每一剑都贴着幽蓝浆液划过,既不斩断,也不让根须近身。
巨树被撩拨得狂怒,根须乱舞,却始终沾不到她衣角。
每当根须合围太紧,她便抬手示意,翔鸾便喷出一缕离火逼退。
如此往复,剑意竟在生死逼迫间慢慢凝练,剑光由银转青,隐隐带出一丝雷火交融的异象。
一个时辰后,巨树树冠低垂,根须萎靡,幽蓝浆液滴落如泪。
忽然,整株巨树拔地而起,树根拧成八条粗壮腿足,竟要遁地而逃。
夏若竹眼睛一亮:“咦,还会跑么?”
她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弹入树干裂缝,同时掐诀,血光化作锁链,瞬间缠住树心。
巨树剧烈颤抖,树根狂拍地面,拍得泥沼翻涌,却挣不开血链。
片刻后,契约血光敛去,巨树抖了抖焦黑的枝桠,像刚被驯服的凶兽仍带着七分不甘。
夏若竹按住眉心,幽蓝符纹一闪,一道稚拙却阴冷的童音直接撞进识海:
“人修,你赢的只是我一截枝魂,真正的我在雾海深处。”
夏若竹挑眉:“雾海?这里是蚀神雾海?”
“没错!你也听过蚀神雾海的凶名,哈哈哈,怕了吧?!”
夏若竹眉眼未动:“便是死了,有你这截枝魂垫背,也挺好。”
巨树沉默片刻,树冠无风自动,似被气着了。
夏若竹也不管它是何心情:“蚀神雾海到底藏着什么,值得你把自己切成碎片守门?”
好半晌,童音才再次传入脑海:“雾海分三层。外层,蚀神丝——就是你方才烧的那些,专噬神识。”
“中层,是噬星断崖的投影,每走一步都会把你最恐惧的过往撕出来重演,你若道心不固,便会自己跳崖。”
“至于最深处……”
童音忽然发颤,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
“最深处,是无垢潮。那里没有雾,也没有光,只有一片会反噬记忆的银色死水。
历届修士走进去,肉身完好,神魂却空如蛋壳。
他们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怎么出来,最后只能跪在原地,等下一次潮起,把自己淹死。”
到此处,巨树的一条根须竟悄悄缠紧夏若竹手腕,似在确认她是否仍旧真实存在。
“我本是生长在断崖边缘的啼婴槐,被无垢潮逼退至此,才斩下一截枝魂守门,吸人灵识苟延残喘。你若欲深入,最好先把你是谁想清楚了再踏进去。”
话音落下,枝魂黯淡,化作一枚幽蓝木心,静静躺在她掌心。
夏若竹垂眸,指腹摩挲木心表面那道婴啼状的裂痕,轻声自语:“我是谁?”
她是才符修,阶丹修,阶器修,还是阵法师!她是元婴修士夏若竹啊!
她还能是谁?
夏若竹冷嗤一声,心中却丝毫未放松,师父不会骗她,啼婴槐的畏惧之心也做不得假,人真的能忘了自己是谁么?
她抖了抖身子,敲了敲幽蓝木心:“你听过幽霾息壤么?”
童音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回:“那是什么?”
“此物生于九幽裂隙,无质无形,最擅吞光掩…”
话音未落,便被童声打断:“不知。”
夏若竹拎眉,也不多言,手一招,冷冷的声音传来:“不中用的东西,不要也罢。四首,烧了它!”
四首翔鸾眼睛一亮,四只脑袋高高扬起,嘴一张,纯白离火滚滚而出。
幽蓝木心被抛上半空,离火燎灼,树皮炸裂,浆液滋滋作响。
童音惨叫连连,却只是翻来覆去地哭嚎:“不知!我真不知!我不过是被斩下的一截枝魂,生于断崖,却从未踏足潮心,幽霾息壤之名,从未落到我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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