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杨将军。”
眼看杨杰嘴上着送客，却毫无半点送客之意地在那慷慨陈词，要不是接受过专业训练，黑衣人都忍不住笑了。
“杨将军，明人不暗话。”
“就近些年吧。”
“正统十四年三月廿七日，湘省商团向安南走私铁器，包括铁犁、铁锅、刀剑等各类违禁品，将军您坐收受白银600百两。”
“正统十四年五月初五日，海防盐商向岑黄诸土司走私食盐，这类走私数月一次，将军您两头拿钱，每次获利至少千两，好不快活！”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一日，两国榷场互市，将军您收受安南商人阮、莫、陈、黎十三家商人一千五百两，将榷场时间延长半月，安南商人堂而皇之采购大量违禁品，满载而归。”
“景泰二年元月六日，您收受安南商帮新年贺礼，计龙涎香八两，胡椒十斤，黄金百两，珍珠十斛。”
“景泰二年元月七日，收受广西诸土司新年贺礼，计猪牛羊百头，银千两。”
“景泰二年元月八日，收受广东商团贺礼，金百两、银千两……光是年关，将军您赚得盆满钵满啊。”
“景泰二年四月廿三日，安南升龙城胡姓商人又向您行贿千余两，将军您代办户籍和路引，安南商队他们竟堂而皇之跑到桂林收购丝绸茶叶，其中有人醉酒滋事，与当地人斗殴。”
“当然，以大饶能量，压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那肯定不在话下。”
“至于其他，我也不再赘述了。我们有自己的统计，不知准不准，将军等下可以一一过目。”
“哦对，不只是将军，您的手下，胃口也不啊。”
罢，黑衣人从袖口掏出一卷纸，甩给杨杰。
杨杰接过，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五年以来他以及他手下军官，收钱送钱的详细记录。
甚至他嘱托家丁向吏部、兵部的“友人们”，赠送金银、土产的隐秘信息也没有遗漏。
杨杰越看越心急，豆大的汗珠，不由得从额头冒出，顺着面颊滴下。
“在下姓袁，实不相瞒，也是一位商人。”
“在商言商，杨将军是同道之人，我等不会亏待将军。”
黑衣人悠悠道。
杨杰缓缓吸了一大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吧，让本将怎么配合？”
眼见杨杰终于上道，黑衣人又笑了。
“杨将军请放心，我们不屑于做走私这种低端勾当，更不会让将军为难。”
不走私？那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杨杰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做洗耳恭听态。
“我们要的是人口！”
黑衣人沉声道：“安南缺人。稻田需要人、矿井需要人、海防的造船厂需要人、南洋岛屿更需要人！”
“将军什么也不必做，日后，会有大量流民在此出关，将军只需配合即可。”
“这？”
杨杰没想到对方来这一出。
贩运人口，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执行起来，不是那回事啊！
“先生，此事看似简单，实则不然。”杨杰沉吟片刻，道，“大量人口流动，地方不可能无察觉。”
“先生，明人不暗话，既是汉人，当知我大明的鱼鳞图册。百十个人还好，如果成千上万，那肯定是纸包不住火，到时不仅本将受累，恐怕兰芳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啊！”
“五十年前，辅国公秋风扫落叶平定安南。贵军战力虽强，再起兵戈，恐怕也不符合贵方利益。”
“此事不是我不愿意帮，实在是有难处啊……”
杨杰继续道。
“不必担心。”
黑衣人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杨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们给钱。”
“作为回报，对过关的人，我方愿以一人一两的价格，为将军以及关内弟兄们提供赞助。”
“我方会在关外设置收容点，以接收人数为准……”
“一人一两？！”
“那么一千人，就是一千两。一万人，就是一万两！”
“如果每个月过一万人，那岂不是轻轻松松月入万两？”
“那每月十万人呢？”
杨杰心头巨震，他大脑飞速运转，算计这场交易的得与失。
一人一两，这个价格，是朱祁镇深思熟虑的结果。
五人一两，乃至十人一两，咬咬牙他们也会干。
但是，钱少了，很多事情就不那么好办。
首先是人口流失，大明有严格户籍制度，大量人口流动势必会引发各方关注。
这种注意力，需要用白银去遮掩。
其次，广西人口并不多，远少于水热更充足、拥有红河平原的安南。
据洪武二十四年数据，广西户籍人口户，口。这个数字比洪武十四年稍有下降。
虽然距离洪武时代又过了五十多年，在古代，50年差不多三代人了，可人口增长也很有限。
事实上，嘉靖、万历年间数据，户籍人口也没有太大的增长。
当然，户籍只是户籍。因为赋税徭役，瞒报现象广泛存在，户籍人口肯定是比实际人口要少的。再者，广西仍有一百余名大土官，土官所辖人口未入户籍。
可是即便如此，人口也不过数百万。
相比六七百万人口的安南，三四百万已经是很乐观的估计了。
就算这几百万人全部去安南（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朱祁镇难道就付不起钱吗？
区区百万两而已，在新大陆劫掠几座神庙，钱就出来了……
钱越多，与大明官员们的利益共同体才越牢靠，杨杰等人为了赚钱，不但会尽心尽力四处打点，甚至还会绞尽脑汁去哄人、骗人，乃至绑人……
书房内，黑衣人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震撼。
“杨将军那日听到了我军炮火，将军乃习武之人，想必会有些许好奇。”
“这样，我军诚邀将军前去海防参观，同时允许贵军派遣观察员。”
“另外，如果将军认为有需要，我军可向贵军派遣教官，同时可向贵方售卖军火武器。”
“不妨告诉将军一个消息，占城国目前就是依照这种模式成军，在边境冲突中，装备我方军械的占城军队，已经打得安南军队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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