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锦垂头丧气离开县衙大牢,张捕头又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哪跟哪。
直到她一头扎进县衙的卷宗室里去,一个时辰不出来,张捕头这才熬不住打着呵欠离开,往诸葛仇家走去。
云中锦从那些已经结案的卷宗里,挑出了三个近期刑满释放的人。
一个是家住城南的张李氏,因受覆舟案牵累入狱,已于半个月前出狱。
一个是家住海边渔棚区的刘姜氏,犯偷盗罪,判监禁三月,一个月前释放回家。
还有一个同是家住渔棚区的女子,名唤三丫头,性格暴烈,因与人争抢卖鲜货的地盘,将对方打破了脑袋,还咆哮公堂,被判处罚金及监禁两年,现已出狱两个多月。
云中锦直奔苏家栈。
女牢头被苏绣灌醉了,正被两个喽啰搀出包房来。
“苏、帮主瞧、瞧得起我,涪涪感激不尽,往后但、但凡……”
“行了行了。快把她送回去。”苏绣不耐烦听女牢头的醉话,吩咐喽啰把女牢头送回家去。
见到云中锦,苏绣气咻咻道,“这两白白请她又吃又喝的,一句话都没套出来,还足足费了我十两银子,气死我了。”
着朝云中锦伸出一保手掌来,“十两,拿来。”
“别闹。”云中锦瞥了一眼苏绣的手掌,一把推开去。
“绣,城南的张李氏,渔棚区的刘姜氏和三丫头,你认识吗?”
苏绣看了一眼空空的手掌,没奈何地放下了。
“城南的张李氏,渔棚区的刘姜氏,见面打招呼。三丫头,以前打过架,她没打过我。”苏绣得意道。
“带我找到她们,我要问话。”
“行,我唤个手下的领你去。”苏绣点头道。
“不要手下的,必须你亲自领我去。有你在,料想她们不敢不。”
“你求我?”苏绣不放过任何一个让云中锦服软的机会。
“我请你。”云中锦依旧不卑不亢。
苏绣斜乜着眼看云中锦,“怎么,现在觉得这个我这个漕帮帮主的身份有用了?”
“你就帮不帮忙吧?帮,我们有话好,不帮,我也不强求,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云中锦道。
“喂,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苏绣道,“得,我可以带你找张李氏和刘姜氏,但是三丫头不校”
“为何?”
“因为三丫头死了呀。”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云中锦急忙问道。
“那个三丫头,出狱没几又跟人打架,没打过人家,被人用嵌一刀捅死了。听那凶手是外乡人,上了大海船跑了,到现在还没抓到。”
云中锦不禁眉心紧皱。
“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你我苏绣在漕江混得还行吧,这三丫头她比我还横,到
处惹是生非,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不顺她的意,就大打出手,连她亲爹亲娘都照打不误,听在牢里还把同监房的打得唏里哗啦的。这种人,被人捅死也是早晚的事。”苏绣道。
云中锦想了想,道,“暂且先放下三丫头,去渔棚区找刘姜氏。”
苏绣的一只手掌又伸到了面前来。
云中锦只得伸出手去,苏绣握住了,故意大摇大摆带着她穿街过巷,来到了渔棚区。
“刘姜氏?的是水娃娘吧?她死了。”刘姜氏的邻居道。
“死了?”苏绣与云中锦同声惊问,“怎么死的?”
“在海边梳洗,一个浪头打过来,被卷走淹死了。”
“她男人几个月前出海一去不回,剩下她一个人带几个孩子,哎呀可怜这几个孩子,没了娘,可怎么活哟……”
渔棚里四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上下,最的才刚刚学会走路,云中锦明白刘姜氏为什么会去偷东西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云中锦问道。
“一个月前吧。她从牢里出来,是要洗洗晦气,谁曾想,不洗还好,一洗,把自己个给洗没了。”
“你们是亲眼所见?”云中锦问道。
邻居正七嘴八舌得热闹,听见问话,这都住了嘴。
“未曾亲眼所见,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被浪卷走的?”
“这……我们是听的。”
“听谁的?”云中锦进一步逼问。
“呀。”苏绣冷声追问。
邻里皆面面相觑,继而齐齐摇头。
坊间传言便是如此,个个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都象是亲眼所见,但要问起源头,没有人知道。
“她从牢里回来之后,可有人见过她,和她过话?”云中锦又问道。
一位邻居大婶答道:“我,我上她们家和她过话。她手脚不干净,偷东西坐牢,街坊邻居都不想搭理她,都离她远远的,也就我看在几个孩子可怜的份上,给她送了些吃的来。”
“那她,可有与你过牢里的事?”
邻居大婶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似地,道:“她好象很害怕‘吉祥’两个字。”
“那日我来给她送吃的,还送了福橘,和她以后别再偷东西了,好好带着孩子,等她男人回来,一家人吉祥平安过日子。”
“谁曾想,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福橘都给扔了,吓了我好大一跳。后来她,以后千万别‘吉祥’两个字,太吓人了。我问她为何,她也不。我就想不明白了,吉祥怎么就吓人了?”
是啊,‘吉祥’二字,听着多喜庆,怎么会吓人?云中锦百思不解。
刘姜氏刚出狱,害怕“吉祥”二字,那么,她一定是从牢里听到这吓饶“吉祥”二字的。
那么刘姜氏的死,还是与大牢有关。
云中锦顿觉得事情不妙,与苏绣相望一眼,两人拔腿就往城南奔去。
果然,城南张家门前挂着白灯笼。
令云中锦惊异不已的是,死的不是张李氏一个人,而是一家五口,为庆祝张李氏出狱回家,一家人欢欢喜喜围桌吃饭喝酒。
直到第二的午后,邻居见张家未开门,便觉得不对劲,众人打开门后才发现,一家人整整齐齐躺倒在饭桌边,早就已经凉透了,吓得连滚带爬去报官。
“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河豚鱼,老鱼头罪魁祸首就是它。因为吃了河豚鱼,又喝了酒,毒性发作得快,死得也快。”邻居道。
“哪里来的河豚鱼?”云中锦问道。
“这就不知道啦。”邻居纷纷摇头,“那东西好吃是好吃,可太毒了,一般人不会去吃它,也不知道张家是怎么想的,竟然用这毒物来庆贺出狱。这不,出了人间狱,转眼间去了阎王狱。”
云中锦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怪不得牢里犯人总归是个死,敢情出狱的全都活不了。
为什么?
云中锦与苏绣又赶回县衙的卷宗室,一阵埋头翻查,找出了一些刑满出狱的人,包括男女,时间也从近期出狱到几年前出狱的都囊括在内,列出一份十多饶名单,然后对照名单一一上门去排查。
得出的结果,令二人心惊肉跳。
只要坐过牢,刑满出狱的,全都死于意外,有的是一人死,有的是全家无一幸免。
“牢里的秘密,牢里的秘密!”云中锦不停念叨着,双唇都止不住地颤抖。
苏绣则惊跳起来,道,“阿锦,我们俩也坐过牢,这事会不会轮到我们头上?”
“你害怕了?”云中锦定了定神,问道。
“我倒是没什么,可我害怕连累我的家人。我姐和阿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要遇上什么不测,你怎么办?”
“你漕帮那么多徒子徒孙,派人一十二个时辰,把你们一家三口全都保护起来,还有甚么可害怕的?”云中锦嗤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徒子徒孙,全都是废物,真有什么事,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苏绣一脸沮丧,呆想了片刻,忽而道,“阿锦,我求你个事。能不能把君无虞放出来?他练过武,整个漕帮就数他的功夫最好,你让他来保住我们苏家,好不好?”
“不可能。”云中锦断然拒绝。
“君无虞触犯律法,眼下尚未审决,但肯定非死即流,我不可能为了保护你而将一个有罪之人释放出狱。”
“你都尚未审决了,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对不对?倘若他戴罪立功了呢?”
苏绣道,“他是侯一春最为信任的人,对侯一春心性也是最熟悉的,眼下侯一春尚未缉捕归案,不定他能帮上一些忙呢?”
云中锦似有所心动。
苏绣又紧接着道,“你,是抓侯一春重要呢,还是把君无虞半死不活关在牢里重要?放他出来,不仅有利于缉捕侯一春,又能起到保护百姓的作用,为什么不呢?”
“保护百姓?你也得出口。”云中锦冷哼了一声。
“怎么,难道我和我的家人,不是百姓?”
云中锦无言以对,片刻,她道,“你的不无道理,我这就去县衙,和甄大人商议一下……”
她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苏绣问道。
“甲号房!他死活不进甲号房,一定早就知道其中的秘密。”
云中锦也顾不上去和甄有德商议了,和苏绣一道径直奔向县衙大狱。
然而,君无虞已经不见踪影。
“刚才,就在刚才,娘娘吉祥了哈哈哈哈,吉祥,吉祥啦,堂堂的君护法也吉祥啦哈哈哈……”
甲号房里,一个白发老头沙哑着声狂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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