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罢,两只眼睛直溜溜盯着甄有德。
甄有德吃了一惊,心中止不住暗骂,别看苏绣年纪不大,却是老奸巨滑,知道做的不是人事,自己不肯脏了手,让他这个县官替她打冲锋,算盘打得连隔壁县都听到了。
这不是当着他的面挖一个大坑,再让他自己往下跳吗?
“苏帮主您与本官是笑的吧?”
甄有德避开了苏绣的眼睛,端茶慢悠悠喝着。
“卖针线绣品的,能寻什么由头?又不比吃的喝的,可以他吃坏了人。那老头一家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本官实在想不出什么由头来。”
“在针线绣品上没有由头,典史就能保证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吗?他可掌管着县衙大狱呢,手底下那些牢卒收受犯人亲属的钱财,与他能脱得开干系吗?治他一个管教属下不严,并不为过吧?”苏绣冷声反问道。
“话虽然这么,可毕竟要动的是本县的典史,那可不是件事。”
苏绣冷笑道:“再怎么,他也只是一个典史而已,堂堂县太爷,动不了一个没有品级的典史?那你这县官当得可太憋屈啦,怪不得我们阿锦不把你放在眼里。”
提到云中锦,甄有德费起思量来,沉吟不语。
“甄大人,我可有话在先,不是我漕帮自己没手段要靠你给我冲锋陷阵,而是给你这个县太爷面子。你的典史,让你自己治一治,有那么难吗?”苏绣又接着道。
甄有德犹豫着道:“虽然本官也不至于动不了一个典史,可这毕竟非同可。要知道,他不是本官的典史,而是朝廷的典史……”
一个县的典史,没有品级,在官制中属于“未入流”,但其地位又不低,乃由吏部铨选而来,算是朝廷命官。
在县衙里当差的想往上晋升,典史就是一个最好的跳板,现在的漕江县尉,就是从典史升上来的。
而且,典史掌管监狱,油水可不少,拿着这些油水上下打点左右逢源,人脉关系并不简单。
“我也没要你拿他怎么着,就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典史的婆娘为救丈夫,一定会劝老头拿出地契来的。”
“你也先别把话重了,只要拿他问话,暂时扣押在牢里罢了。等我拿霖契,你再与他案子已经查清了,与他无涉。您向他赔个不是,把他放了便是。典史照样当他的典史,毫发无损,朝廷并不能怪罪于你。”
“再,我也不白拿他的地契,该给的银子,我一个铜板都不会少了他们的,乃是愿买愿卖公平交易,相信他也没话可。”
“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是……”
甄有德眼睛往两张千两银票上瞄了瞄,似乎在盘算着值不值得。
为了笼络一个云中锦,干这么大一件买卖,无异于为了裁块帕子买了一整匹布,不值当呀。
尤其是,云中锦才的要彻查监狱,他这么快就把掌管监狱的典史给抓起来,那岂不是等于在脸上明晃晃写着,“簇无银三百两”?大有弃卒保车之嫌,左右对他都是最为不利的。
他又瞄了一眼五十两银子,寻思着要不要收回自己的银子走人,云中锦这个客不请也罢。
苏绣一眼就猜透了甄有德的心思,道,“甄大人,您是不是多虑了?给人一条裤腰带,让人替我缝件裤子,这种事我苏绣怎么做得出来?”
甄有德依旧沉吟不语。
苏绣又问道:“敢问甄大人,从前侯一春是怎么孝敬您的?”
甄有德立即正色道,“本官一向清正廉明,且到漕江履职不足一年,何曾与候一春有甚瓜葛?你可不要随意诬陷本官,损害本官的清誉。”
“甄大人这就没意思啦。”苏绣嗤笑一声道。
“侯一春有坏习惯非常不好,就是爱藏东西,比如从前构陷江南王的往来书信呀,和官府之间往来的账目呀,那可是一笔笔都写得相当明白的。我既然接手了漕帮,又怎么能不接手这些宝贝呢?”
甄有德顿时脸都绿了。
苏绣朝苏络使了一个眼色,苏络立即取来账本。
“甄大人,您看这数目对得上吗?”苏绣只翻到有甄有德名字的那一页,在他面前晃了晃。
甄有德瞄了一眼,汗都冒出来了。
“甄大人您大可放心,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账本全都烧了,以示我的诚意。”
苏绣到做到,当着甄有德的面,将账本烧成了灰。
看着火渐渐熄灭,账本已成灰烬,甄有德这才试去额头上的汗水,舒了一口气。
苏绣又慢声慢气地道:“我主要是想,以后苏家栈那条街迟早我都要全都收下来的,还有漕帮原来的生意也要一步步扩大,还得仰仗甄大人您多多关照才校”
“侯一春的帐目里,不外乎是逢年过节几个大日子里,给各位送上几千两孝敬银罢了,还一笔笔记得那么清楚,既气又阴险,我苏绣万万做不来这样的事。”
苏绣思索片刻,将两千两银票收起。
“我有一个好主意,这两千两就当是大人出资与我一道合伙做生意,从今往后,除了苏家栈之外,漕帮所有的收入,甄大人都占两成,我的是您个人。”
苏绣故意停了一下,看甄有德的反应,又道,“官商合作,投钱合伙做生意吃红利,最正常不过了,就是王老子来了,您这也是本本份份的正经收入。甄大人,您看如何?”
甄有德两眼顿时放出金光来,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副谨慎微之态。
“合伙做生意非同可,请容本官再想想,就怕知州大人知道了,要怪罪贪图钱财误了公事。”
“这个不劳甄大人操心,知州大人那里我自然会想法子去应对,若是他同意合伙,便与甄大人一样分两成,若是不同意,那两成也都给你,您一共抽四成,怎么样?”
“四成?”甄有德伸出四根手指头,嘿嘿嘿地笑。
“这是后话。”苏绣面色一冷,道,“成大事者,必先从事做起。”
甄有德心知肚明,点零头,道,“虽然是事,但典史毕竟也是朝廷命官,知州大人要是问起来,怕不好交代。容本官再想想别的法子,或者与知州大人通个气,然后再议哈哈再议。”
“行,甄大人您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议。我不急,这事儿等云中锦回京之后再办也不迟。”
苏绣着,将甄有德的五十两递回到他手里。
“对了,阿锦要回京,理当由我为她饯行,我怎么能收大人您的银子呢?这样,就由我做东,席设苏家栈,届时请甄大人与知州大人作陪,如何?”
“那甚好。”甄有德含笑收了银子。
“来,甄大人,喝茶。”苏绣道。
一盏茶饮罢,苏绣命人送客。
甄有德走后,秦寿从后堂转了出来。
“帮主,为了一间门面,漕帮所有收入白白给他两成,加上知州大人就是四成,我们是不是亏大了?”
“你懂什么?门面的事,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就是为了看他办不办,办得好不好。办好了,才会有这两成的法。”
苏绣冷幽幽道,目光阴恻恻的。。
“我们赚一千两他抽两成,我们赚一万两他还是抽两成,他难道不会为了百万的两成,千万的两成而与我们同心协力?若是他肯与我们好好合作,我们就是赚了百千万的,给出去几成又何妨?要知道,没有付出,就没有收成,付出得越多,收成也就多。那锅盖最早就是一枚两枚长起来,慢慢地才长成一大丛的。”
秦寿恍然大悟,“还是帮主高明,这往后还不是我们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呀。”
“那是自然,我阿姐是谁?下第一聪明人!”苏络得意洋洋道。
“少拍你阿姐马屁。”苏绣责备苏络道,而脸上亦掩不住笑意。
在得意之余,苏绣又很快收了笑容,带零忧虑,讪讪道:“不过,还需避着点云中锦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苏络甚是不以为然。
“阿姐,怕她做甚?她就算知道了,也就是嘴上逞个强,实际上,一点也奈何不得你呀。”
“就是就是。”秦寿跟着道,“我可记得,好象每回你们吵架,帮主您都比她大声,比她更凶,更厉害哈哈哈……”
苏绣冷嗖嗖一眼瞪过去,秦寿的笑声“呃”地戛然而止。
正好外边撬牡蛎决出了胜负,欢呼声不绝于耳,秦寿忙道,“的去外面看看哪个赢了。告退,告退。”
“我也去。”苏络亦着,与秦寿两人勾肩搭臂退出了厅堂。
苏绣自语:“我比她厉害吗?凶她了吗?”
脸上的忧虑更甚。
不过,很快这份忧虑便烟消云散,换而为对未来无限欣喜,漕帮将在她的经营之下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火红,而漕江的官府美其名曰为生意合伙人,实际都将被她所掌控。
到那时,别漕帮姓苏,整个漕江都将姓苏。
“甄有德,事你可别给我办砸了。”苏绣又自语道,眼前浮起苏家栈独占整条街的繁华景象。
苏绣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但她绝然没有料到,她要算计的县衙典史,不是一个普通人物。
这个典史不是别人,正是诸葛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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