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号”的舰体在最后一次空间折叠中轻微震颤。
随即，平稳地滑出曲速航道。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壮丽星云，在舷窗外铺陈开来。
它由亿万颗初生恒星的辉光、古老星辰的尘埃，以及纯粹的灵力星河交织而成。
一幅绚烂到极致的宇宙画卷。
画卷的最中央，一座无法估量其巨大的悬空神殿，静静矗立。
神殿通体由一种似玉非玉的未知材质构成，流转着温润的圣洁白光，其轮廓与星云流光相融，仿佛自宇宙开辟之初便已存在。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法则光环，如行星的轨迹，围绕着它缓缓旋转。
庄严，神圣，古老。
“这就是道圣殿……”
林晚晴的眼瞳中，映满了那片神圣光辉。
连她那颗早已被剑道磨砺得波澜不惊的心，也在此刻生出敬畏。
然而，当“安稳号”在莫尔长老的操控下，缓缓驶近那片神圣区域时，这份敬畏，如镜花水月，瞬间碎裂。
一道巨大到足以遮蔽星辰的全息光幕，毫无征兆地在神殿外围展开。
光幕上，一行行闪烁着刺眼金光的俗气大字，循环播放。
“热烈欢迎各位信徒莅临道圣殿5A级景区！”
“道祖托梦推荐！最新优惠！门票仅售998上品灵石一位！童叟无欺！”
“想让您的家族气运昌隆吗？想让您的修行之路一帆风顺吗？立刻购买VIp套餐，尊享道恩赐优先体验权！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林晚晴唇角的弧度僵住了。
神圣感，荡然无存。
她甚至看到，在神殿外围规划出的巨大停泊区内，几艘涂装花哨的商贩飞船，正用大喇叭卖力地叫卖着。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道开光护身符，挡灾避祸保平安！”
“圣殿限量版纪念飞剑模型，九九八，带回家！送道祖亲笔签名……复刻版！”
“刚出炉的道祖糕，吃了修为涨得高！这位道友，来一块尝尝？”
这哪里是什么圣地。
分明就是凡俗界专坑香客的旅游景点！
“这……这……这成何体统！”
驾驶位上的莫尔长老，看着那俗不可耐的广告光幕，气得胡子倒竖，指着外面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简直是……有辱斯文！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陈长青却毫无意外之色。
他靠在指挥椅上，反而笑了。
“有意思。”
他轻声道。
“越是这种看似荒诞的地方，越可能藏着最真实的规则。”
他站起身，拍了拍莫尔长老的肩膀。
“找个地方停船，我们下去，当一回游客。”
……
神殿的入口，是一座横跨虚空的巨大白玉牌坊。
牌坊下，一名身穿制式金色铠甲，修为已达炼虚境的守卫，拦住了陈长青和林晚晴的去路。
他的下巴抬起一个倨傲的弧度，那是长年累月俯视众生才能练就的肌肉记忆。
眼神从两人身上刮过，如同屠夫在估量牲口的斤两。
“两位，你们的穿着，沾染了凡尘俗气，不符合我圣殿的朝圣礼仪。”
守卫抬手，指向旁边光幕上展示的一款浮夸的白色长袍。
袍子绣着金线祥云，宽袍大袖，活脱脱就是戏台上唱念做打的财神爷。
“请二位先行购买‘圣殿朝服’，以示虔诚。”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施舍。
“每套，八千八百八十八上品灵石。”
林晚晴的黛眉，瞬间蹙起。
这不是宰客，是明抢。
她腰间的剑柄，开始发出微不可察的低鸣，一股清冽的剑意蠢蠢欲动，周围的虚空温度都为之骤降。
那名傲慢的守卫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只当是虚空罡风，并未在意。
林晚晴很想让对方明白，用剑话，才是修士之间真正的“礼仪”。
“等等。”
陈长青的手掌按住了她即将抬起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置疑。
他非但没有动怒，脸上反而绽开一个惊喜又好奇的表情，凑到那守卫面前。
“还有这种好东西？不错不错，入乡随俗嘛！”
他回过头，对林晚晴挤了挤眼，脸上的笑容夸张得像个初次进城的暴发户。
“晴，你觉得这衣服怎么样？我觉得挺好！有排面！”
他一拍大腿，对着守卫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来两套！不，来二十套！咱们换着穿，一一套不重样！”
话音未落，他随手扔出一个储物袋。
那储物袋划出一道沉重的抛物线，修为不俗的守卫下意识接住，整条手臂竟被坠得猛然一沉，险些脱手。
守卫心中狐疑，神念往里一扫。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袋中灵石堆积如山，迸射出的灵光晃得他神魂晕眩，那浓郁的灵气几乎要凝成液态。
别二十套，就是买下两百套都绰绰有余。
他在簇当差数百年，见过虔诚的，见过桀骜的，也见过哭穷的。
唯独没见过把敲诈当成福利，还主动上赶着加码的。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还是哪个隐世家族出来体验生活的憨厚少主？
守卫脸上的倨傲瞬间融化，换上一副职业到骨子里的谄媚笑容。
“这位公子好眼光！我这就为您安排最好的朝服！”
就在此刻，陈长青的声音，在林晚晴的识海中响起，带着玩味，又透着刺骨的冷意。
“你看，这里的一切都明码标价，连‘道’都可以被定价。”
林晚晴心弦一颤，那股即将破鞘而出的剑意缓缓平复。
“这明，簇的管理者，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极度自信。”
陈长青的话语在她识海中继续。
“自信到，可以用这种最高效的方式，筛选出他们想要的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林晚晴豁然开朗，立刻传念回应：“用灵石的多少，来衡量一个人祈愿的‘价值’；用是否顺从，来筛选掉那些不听话的刺头。”
“聪明。”
陈长青赞了一句。
“这比任何入门测试，都来得更直接，更管用。”
换上那身绣着金色祥云、滑稽无比的“圣殿朝服”后，陈长青的神念，如一张无形无质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扫过了整座“主题公园”。
他的神念掠过无数虔诚的“游客”，掠过那些金碧辉煌的“功德箱”与“许愿池”。
最终，他的神念穿透了厚重的地表，汇聚向神殿的最深处。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座人声鼎沸的主题公园，其庞大的能量流转，竟在地下，悄然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献祭法阵！
法阵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游客”们祈祷时散发出的情绪之力与灵力！
无论是谁，无论贫富，无论修为高低。
在踏入簇的那一刻，都成了祭品。
那些虔诚的祈祷，那些狂热的信仰，那些孤注一掷的希望……
尽数化作最精纯的养料。
变成一道道或悲或喜、或贪婪或绝望的情绪洪流，被地下的法阵源源不断地抽走，汇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陈长青的唇角，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收回神念，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滑稽长袍的衣领。
动作优雅。
眼神却寒得能冻结时空。
“原来不是宰客的景点。”
“是个自助餐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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