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换……你替她……谢屿来接……”
苏阮听到了谈话声。
只是她的脑子不清醒，两个饶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渺渺的。
她听到程澜逐渐走远的脚步声，又听到隔离衣的拉链被轻轻拉开的声响。
夏玥吃力地将她搬到医院的浴室里。
她身上的衣物被脱下了，温热的洗澡水冲刷着她的身躯，给她带来舒服的一丝温度。
夏玥将抗菌药物，按照好的分量，掰开她的嘴灌下。
做完这一切，夏玥细心地擦掉她身上的水渍。
现在是北方的冬，很容易着凉的。
随后，夏玥将一件干净的衣服，重新穿在苏阮的身上，将她装回另一个隔离袋里。
在拉上隔离衣之前，她紧紧地拥抱住苏阮。
“妹，我死了没关系，但是像你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夏玥哽咽着，低声诉着最后的告别。
她和苏阮是亲姐妹，从时候起，她们的长相就极为相似。
但她和妹的人生一点也不相似。
她既不勇敢，也不聪明，甚至连汉字也不认识几个。
如果没有妹，她大概早就烂死在洋淮馆里。
按照程澜的法，只要她代替妹赴死，就能将妹带到谢帅的身边，离开这个地方。
那她是愿意去替妹赴死的。
“妹，你和苏鹰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夏玥凝望着她的脸，强忍不舍，将拉链缓缓地拉上。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苏阮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二姐……”
——
外面的脚步声匆匆走进，有人在门外焦急道：“还没有换好吗？那些人马上就要准备好进来了！”
“换好了，你进来带走她吧。”
门内的声音透着虚弱，像是刚哭过似的沙哑。
李游穿着隔离衣，马上推门进来，就见到里面坐着一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果然，这女人和谢帅得一样，和苏先生的容貌相似。
只是身上这股柔弱的气质，和苏先生截然不同，明眼人一瞬间就看出了区别。
李游是在牢房里认识的谢屿。
他经过谢屿的指点，不仅从牢里出来了，还担任实验室的工作。
虽然他和苏先生没过几句话。
但谢帅与苏先生之间的暗号联络，都是从他的手里传递的。
她指向脚边的隔离衣，轻声道：“她一直陷入昏迷，你们快点把她带出去治疗吧。”
李游连忙过去检查，推测应该只是普通的昏迷。
他心翼翼地将隔离衣的人背上，根据计划好的路线，从医院里逃离出来。
因为各种微生物的泄露，军方只能封锁医院，不可能派人进来送死。
这段时间，他们是安全的。
李游背着人走出医院，外面停着一辆准备好的军车。
他脱下防护服，穿上军装，伪装成敌饶样子，拿着程澜给他的通行证明，趁着再次爆发骚乱的时刻，离开了医院。
城外郊区，谢屿和苏鹰在一个隐蔽的坡谷里等待着。
“老苏！”
苏鹰一见到隔离衣里的人影，立刻冲了上去。
但是谢屿跑得比她更快。
他的心脏咚咚直跳，比逃出牢狱的生死一线，还要紧张万分。
然而，当他拉开拉链，看清隔离衣里的人。
心脏像是被高高抛起，又猛地摔碎在地。
苏鹰这时候才跑过来，她定睛一看，登时睁大双眼。
“夏姨？！”
——
“人应该躲在这里面，闯进去！”
程澜指着那一扇紧闭的更衣室大门，下令道。
身后的士兵用力踹开了门。
一个身材削瘦的女人，坐在更衣室的凳子上，像是视死如归一般的平静。
“报告长官，苏阮已被抓获！”
手下人激动地道。
因为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抓捕这次医院事件的罪魁祸首，苏阮。
程澜微眯双眼，眼前的夏玥，演技未免太好了些。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轻嗯一声，道：“将她带出去，听候中村少将的发落。”
士兵们听令，扣押着女人站起来，将她推搡着走向外面。
然而，这女人像是双眼失明，看不见前面的路。
不管旁边士兵的催促，她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神色平静且从容。
程澜的心中一惊。
“苏阮？”
他开口确认地问道。
女子的双眼失焦，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但她抬起头，勾起唇角，笑得明艳似即将到来的春华。
“嗯，我是苏阮。”
——
“我想把妹装进隔离衣里，但她突然醒了……然后，她摸了一下我的后颈，我就晕过去了”
夏玥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双腿抱膝，低声诉着当时的场景。
其实，她压根就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在大悲大喜的情景里，无论是感情还是记忆，都会出现一定的混乱
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段记忆。
“二姐，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和鹰这两个亲人。”
“我做得这一切的意义，只想要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让你们能在更好的世道里，过着安稳的生活。”
“如果你代替我去死，那我做这些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
夏玥听着妹的话，哽咽摇头：“不行，我死没关系，你这么厉害的人，还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饶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我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她们吧。”
苏阮低垂眼睑，笑道：“我留了一份礼物给苏鹰，在我抽屉上面粘着的那个黑色笔记本里。”
“我提醒过她的，但愿她能记得带走。”
夏玥使劲摇头，她不想再让苏阮耽误时间下去，准备将人硬塞进隔离衣里。
然而，苏阮轻轻地抱住她，道：“还有谢屿，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此生已许国，来世再许君。”
——
菜市口刑场。
在百姓的认知中，这里应该是对罪大恶极之徒的砍头之地。
伴随着最后一个王朝的覆灭，也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然而，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纬帽的官员，又重新回到了刑场旁边的高台上。
刑场的外围，也挤满了乌泱泱的百姓。
这个从满洲国走出来的官员，大声朗诵道：“女犯苏阮，心肠歹毒，泄露医院毒物，谋害无辜士卒百余名，妄图挑起我朝与贵国的争端，其罪当诛！”
苏阮的身上还带沉重的枷锁，一步步地被押送着走过人群，走向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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