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钰确认他已记牢口诀，又叮嘱了几句静心体悟、莫要强求的要领后，便飘然离去，前往后山清修。
目送师祖的身影消失在经楼门外，鹿清笃寻了个蒲团坐下，依着口诀所述，尝试运转《先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良久，鹿清笃缓缓睁开眼，无奈地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腰背。
体内空空荡荡，除了静坐太久带来的气血不畅，那传中的先真气，连一丝一毫的迹象都未曾出现。
“果然……我就不该对自己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鹿清笃自嘲地摇了摇头，心中那点因掌教亲传神功而泛起的涟漪，彻底平息。他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本《黄帝阴符经》，再次沉浸入那浩瀚深邃的道家义理之中，将方才的尝试抛诸脑后。
自那日起，鹿清笃彻底恢复了“躺平”的节奏。每日依旧是读书、笔记、体悟大道。对于《先功》，因为马钰的嘱托，他并非完全放弃，而是将其视作了一项……嗯，睡前例行任务。
每晚临睡前，他就像打卡上班一样，盘膝坐好，按口诀运转几个周，心中全无“练成神功、纵横江湖”的渴望，甚至没影一定要练出点什么”的执念。
“师爷传了，总得练练，对得起他老人家一番心意。练不出？那太正常了，大家都练不出嘛。”
抱着这种躺平聊心思，鹿清笃完全就不把练功当回事。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这份全然无求、近乎“敷衍”的“躺平”心态，反而阴差阳错地，触及了《先功》最核心、也最悖逆常理的入门真谛！
这《先功》，究其根本，绝非世俗意义上的武学心法。
它是王重阳在抗金兵败，万念俱灰遁入空门后，于了却尘缘，体悟大道玄机之时，结合毕生所学，窥探到一丝地本源奥秘而创出的东西，比起武学更近乎于“修仙”的法门！
为什么王重阳生前弟子们修心功夫不到家，因为修炼《先功》最核心的关隘，便在于一个“心”字！
欲练此功，必先“无心”！心中但凡存了一丝一毫“增强内力”、“习武变强”、“啃制胜”的功利之念，便如同在清澈的湖水中投入泥沙，永远无法映照出那“先一炁”的本来面目。
当年王重阳为何总是不厌其烦地提点周伯通，要他多修心养性，莫要痴迷于武学争斗？
正是因为在他所有亲近之人中，唯有周伯通那颗未受世俗污染，如同赤子般纯净的“顽童”之心，最接近道家所推崇的“复归于婴儿”的境界。
若周伯通能放下对武学的痴迷和争强好胜之心，以其本真无染的心性去修习《先功》，或许真能水到渠成。
可惜，老顽童一生挚爱便是武学，这份痴迷成了他最大的心障，终究辜负了师兄的期望。
只怕重阳祖师泉下有知也料想不到，数十年之后的全真教中，竟真出了鹿清笃这么一个“怪胎”！身负足以震动武林的绝世神功，却全然视之如草芥，每日修炼如同应付差事，心中毫无波澜，更无半分“凭此神功扬名立万”的念头。
心法心法，因心成法。
鹿清笃这份“躺平”到极致，近乎“无为无不为”的心境，恰恰成了开启《先功》宝库的唯一钥匙！他越是“不求”，越是“不争”，那心法口诀便在他体内悄然运转，越是贴近那玄之又玄的“先”之境。
他体内那点由全真基础心法修炼出的，少得可怜的后内力，在这“无心”的《先功》心法引导下，正发生着微妙而本质的变化！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精纯无比，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气息，开始自发地在他经脉中缓缓流转，遵循着《先功》的玄奥轨迹。
只是，一来鹿清笃本身那点内力实在稀薄，转化出的“先之气”微弱如风中残烛；二来他心思全在道书之上，对体内这点细微变化毫无察觉，只当是静坐久了气血自然流动。
福兮？祸之所伏！
三个月的“刑期”转眼即至。今夜，是鹿清笃在经楼“受罚”的最后一夜。
如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他例行公事地盘膝坐好，准备完成那睡前的“打卡任务”——运转几个周的《先功》口诀。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空，依照口诀引导那微弱气息流转之际，异变陡生！
他体内那缕原本温顺平和的“先之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点燃！它不再遵循缓慢的周路径，而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又似决堤的洪流，以令人惊骇的速度在经脉中疯狂奔涌起来！
“呃！”
鹿清笃闷哼一声，猝然惊醒！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那失控的“先之气”，此刻展现出了它狂暴的一面！它不再滋养经脉，反而像无数烧红的钢针、锋利的刮刀，在他脆弱的经脉通道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细的经脉寸寸撕裂，气血被蛮横地搅动、逆乱！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板！鹿清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顷刻间布满额头。
“该死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剧烈的疼痛险些让鹿清笃晕厥，他死死咬住牙关，内视着体内那如同失控战车般肆虐的狂暴真气，心中惊骇欲绝！
这真气运行的路线，赫然正是《先功》的心法路径！
“《先功》！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玄门正宗的至高心法吗？不是讲究中正平和、生生不息吗？怎么练起来比七伤拳还要命？！”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正在被这股狂暴的力量不断撕裂、破坏，再这样下去，无需片刻，便是经脉尽碎、气血逆冲而亡的下场！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集中精神，试图用意念去约束、引导那股狂暴的真气。剧痛撕扯着神经，思维却在高速运转。
“马师爷不可能害我……《先功》是重阳祖师所创，更不可能故意留下害饶陷阱……问题，一定出在我自己身上！”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是根基！是内力修为！是经脉强度！”
他想起了王重阳！他老人家创此功时，已是能与林朝英比肩的绝顶高手，内力深厚无比，经脉早已被温养得坚韧宽阔！
而马钰、丘处机等全真诸子，他们在被授予《先功》时，都已苦修全真玄功数十年，内力虽不及五绝，却也稳居江湖一流，经脉强度远非自己可比。
就连一灯大师，也是在本身拥有深厚佛门内功的基础上，才敢尝试修炼《先功》！
“而我呢？”
鹿清笃心中一片冰凉。自己那点微末的全真内力，在真正的内家高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经脉更是如同乡间径，脆弱不堪！
《先功》是“先”之功！它霸道绝伦，讲究的是逆转后，返本归元！
这个过程，如同将一条溪强行拓宽成奔涌的大江！溪自身若不够宽阔坚韧，如何能承受江河之力的冲刷？其结果，必然是堤毁岸崩！
自己因“无心”之境意外叩开了《先功》的大门，引来了这“先之气”，这本是莫大的福缘！
然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容器”——那稀薄的内力和脆弱的经脉——却根本承载不了这份“福缘”，反而成了催命的毒药！
福兮祸之所倚！
感受着体内越来越狂暴的真气和不断加重的撕裂剧痛，鹿清笃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冰冷触感，正沿着脊椎迅速蔓延。
“难道……我这穿越的第二世，竟要死在自己‘躺’出来的神功之下？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鹿清笃淹没，死亡的阴影慢慢笼罩在他的命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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