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基。”赵卫国转过头，看着周秦，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着让人心悸的寒光。
“这块地，是好地。可惜啊……”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有时候，地基看着挺稳，可底下要是埋了不干净的东西，风一吹，雨一打，塌，也就塌了。”
完，他不再看周秦一眼，转身，带着秘书，坐上那辆黑色的伏尔加，扬长而去。
只留下满工地的尘土，和周秦那颗沉到了谷底的心。
他知道，真正的暴风雨，要来了。
石古村，教学楼里的临时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像暴雨来临前的空。
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张海东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李局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在张海东的心上。
苏曼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周秦把赵卫国来工地的事，原原本本地了一遍。
当他出“赵卫国”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局长的手指，停住了。
张海东的脚步，也停住了。
“哪个赵卫国？”李局长沉声问道。
“省建委的那个？”
周秦点零头。
“完了……”张海东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脸色煞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这回是真完了！捅到上去了！”
他看着周秦和郑苏月，声音都在发抖。
“我早就过，不能把事做绝！你们不听！现在好了，人家哥哥找上门来了！省建委啊！管着全省的工地！人家想捏死我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我……我不干了！这买卖没法做了！我那几十万的货，我不要了！我认栽！”
他像是疯了一样，嚷嚷着要退股。
“张厂长。”郑苏月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让张海东的叫嚷，戛然而止。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干的问题。”
“你以为你现在退出，就能撇清关系了？你别忘了，当初是你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我们成立公司。在赵家兄弟眼里，你跟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船沉了，你也一样得淹死。”
郑苏月的话，像一盆冰水，把张海东从头浇到脚。
他瘫在椅子上，不闹了，也不喊了，眼神空洞，只剩下绝望。
“李局长。”郑苏月又看向李长河。
“您现在，是什么想法？”
李长河抬起头，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赵卫国这个人，我打过交道。看着斯文，下手比他那个废物弟弟，黑一百倍。”
“他不会用王大麻子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杀人，用的是规矩。”
李长河的话音刚落，周秦口袋里的大哥大，就刺耳地响了起来。
是韩武打来的。
周秦刚一接通，韩武那焦急得变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秦哥！不好了！银协…银行那边来电话了！”
“……省里刚下了个新文件，要严查农村企业的贷款风险，让咱们……让咱们的贷款，暂时搁置！”
“还有！还有！刚才好几个材料供应商都打电话过来，他们的水泥和钢筋，全都被一个省里的重点工程给征用了！一根都匀不出来给我们了！”
一个电话还没挂，办公室里的另一部座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刘科长打给张海东的。
张海东哆哆嗦嗦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省里的联合检查组？要来咱们县……专门检查项目合规性和资金来源？点名……点名要把我们百货大楼当成重点抽查对象？”
电话听筒，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忙音。
断贷。
断供。
严查。
三把刀，刀刀致命。
赵卫国的报复，来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快，更狠。
他甚至都不屑于隐藏，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就是要用阳谋，用“规矩”，把你们活活玩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绝望的气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每一个人。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
是苏曼。
她掐灭了手里的打火机，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有意思。”
“我还以为省里来的，有多大本事。搞了半，也就会这么几眨”
她走到会议桌前，环视了一圈屋里这几个垂头丧气的男人。
“不就是钱和材料吗？”
“贷款停了，我来投。启动资金缺多少，我补多少。”
“材料断了，我去找。我就不信，整个华夏，就他一个省建委能了算。”
苏曼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屋子里炸响。
张海东和李长河都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女人。
只有郑苏月，脸上依旧平静。
“苏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郑苏月摇了摇头。
“但这一次，光靠钱，解决不了问题。”
“赵卫国要的，不是让我们知难而退。他要的，是把我们彻底踩死，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
“我们如果今接了你的钱，买了你的料，明，他就能让消防、税务、环保，挨个上门。总有一款‘规矩’，能把我们置于死地。”
苏曼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郑苏月的，是事实。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再多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你，怎么办？”李长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这一局要是输了，他这个公安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郑苏月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墙边，拿下那张已经有些卷边的平溪县地图，铺在了桌子上。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石古村所在的那片山区。
“他想用规矩杀了我们。”
“那我们就跳出他的规矩，跟他玩。”
她的手指，在石古村旁边的一个地方，重重一点。
“他断我们的粮草，我们就自己种地，自己开荒！”
郑苏月抬起头，看着屋里的人，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疯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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