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秦，把那块“问题水泥”递到了那个已经把他当成神一样崇拜的记者面前。
“同志，你闻闻，这块水泥，是不是有股石灰味儿？”
那名记者，下意识地接过那块灰暗的水泥块，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刺鼻的，生石灰的味道，直冲脑门。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知道，好水泥，绝不是这个味儿！
“这……这水泥，好像是不太对劲。”记者皱起了眉头，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个比“建筑奇才”更劲爆的新闻点。
“何止是不对劲。”周秦冷笑一声，“我这里，有省建设厅质监总站，对这份水泥样品的，权威检测报告。”
他像变戏法一样，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
他甚至没有自己去念，而是直接递给了那个记者。
“同志，你是文化人，你来给大家念念，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记者的手，有些颤抖。
他展开文件，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报告指出，该水泥样品中，非法添加了超过百分之十五的未消解氧化钙，及大量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料粉煤灰……其行为，已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记者每念一个字，赵峰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危害公共安全罪”这几个字从记者嘴里念出来的时候，赵峰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人证（被周秦策反的张涛），物证（这块水泥），再加上这份来自省城的权威报告！
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他想不通，周秦是什么时候，布下这个罗地网的？
自己明明是来狩猎的猎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网里的猎物？！
“赵……赵经理，”那个记者，已经不再用敬语，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这份报告上，这种水泥的配方，源头，指向了市第一建筑公司……请问，您对此，有什么解释？”
摄像机的镜头，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对准了赵峰。
解释？
他能怎么解释？
自己不知道？
自己是被陷害的？
谁信？！
“我……我……”赵峰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滚而下。
他带来的那几个技术员，早就吓得躲到了一边，拼命地跟他撇清关系。
就在这时，周秦却又一次，露出了他那副招牌式的，和煦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赵峰的肩膀。
“哎，赵经理，您看您，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我们就是随便聊聊，探讨一下技术问题嘛。”
他转头对那个记者道：“这位记者同志，你可别误会。我们赵经理，是市里的大领导，怎么可能跟这种劣质水泥有关系呢？这肯定是下面的人，打着他的旗号，胡作非为！对不对啊，赵经理？”
周秦的语气，充满了“善意”。
但听在赵峰的耳朵里，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恐怖。
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不！
他是在逼自己，当着所有饶面，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王家父子和张涛的头上！
他这是要让自己，亲手斩断所有的退路！
杀人，还要诛心！
赵峰看着周秦那张年轻的，带着微笑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对！对对！”他像一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疯狂地点着头，“是他们！是王建城的儿子和那个红星水泥厂的张涛！是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盗用了我们公司的名义！这件事，我……我完全不知情！我是被他们蒙蔽了！”
“原来是这样！”记者立刻“恍然大悟”。
“那您作为市一建的领导，对于这种严重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打算怎么处理呢？”记者追问道。
“严查！必须严查！”赵峰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回去以后，立刻就向公安机关报案！绝不姑息！一定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他完这番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了下来。
“好了好了。”周秦出来打圆场了，“大家看，这不就水落石出了吗？我就嘛，赵经理是好领导，怎么会干那种事呢？”
他看了一眼色，“哎呀，这都快中午了。赵经理，各位记者同志，远来是客，可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走走走，我已经让食堂备下了便饭，咱们边吃边聊。”
吃饭？
赵峰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噩梦连连的地方。
“不……不了，周主任，我们公司还有急事……”
“哎，那怎么行！”周秦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力道，和当初搭在疤脸刘身上时，一模一样。
“再急的事，也得吃饭啊。不然传出去，我们石古村，连顿饭都管不起，那我周秦的脸，往哪儿搁啊？”
赵峰感觉那只手，像一把铁钳，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石古大队那个简陋，却干净得发亮的食堂里。
一张八仙桌，摆在食堂中央。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菜。
一盘金黄油亮的炒鸡蛋，散发着浓郁的姜醋香气，正是那道“赛螃蟹”。
一盘凉拌的青翠黄瓜，上面撒着蒜末和红椒丝。
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炖得奶白的鱼头豆腐汤。
菜，很简单。
就是最普通的家常菜。
可赵峰看着这桌菜，却感觉，这是一场鸿门宴。
“来来来，都坐，都坐。”周秦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就是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鱼，大家别嫌弃。”
他亲自给赵峰，盛了一碗鱼汤。
“赵经理，尝尝。这鱼，是咱们村后山水库里的，纯野生的。补脑！”
赵峰看着碗里那块肥美的鱼脸肉，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现在，最需要补的，可能就是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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