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夫人轻轻嘀咕一句，疑惑地抬眼望向屋前的沈老爷，可沈老爷也是满脸迷茫，不知这所谓报应出自哪段因果。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过了良久，只听屋中人冷笑一声：“怎么？自己作的恶都忘了？”
沈老爷咬紧牙关稳定心神，向前迈了一步：“什么意思？”
瓷器摔落的声音突然炸响，一道刺眼的红光自屋中亮起，东厢房的大门被这红光冲开，撞向两侧的墙壁，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大姐和霁和猛地一颤，下一秒，霁和的哭声便从大姐的怀中传出。
东厢房久不见日光，内里陈设像蒙了一层腐朽薄纱一般，大门正对的太师椅上，一位红衣人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歪靠着，一双竖瞳阴森森地望向门外的沈老爷。
“是送霁和来酒馆的那只狐妖！”裴清光惊呼一声，快步走上台阶，仗着旁人看不到自己便直挺挺站在大门正中，好奇地打量着房内。
东厢房布局与寻常人家无异，正对门口是一张红木圆桌，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但显然无人使用，已落了一层薄灰。圆桌左右各摆有一把太师椅，左侧的太师椅两边扶手处和椅子腿各有几圈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过，露出白色的内里，狐妖坐在右侧的太师椅上，脚边是刚刚摔碎的青瓷茶杯。
孟流景迈进房门，站在狐妖面前左右打量，房间右侧摆放着一张雕刻精美的梨花木拔步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左侧空空荡荡，地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孟流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朝着门口的裴清光神秘兮兮招手，裴清光顺着他的召唤迈进房间，甫一转身便明白了孟流景的意思——房间的所有窗户都被木板从内侧封住，室内的所有光亮都来自于大门外的日光和狐妖周身萦绕的红光。
孟流景抚掌赞叹：“好精妙的困局，难怪沈家要把门口修成墓道，原来是为了困住这只狐狸。”
裴清光伸手握住孟流景的手腕，赠予一道白眼：“这算什么好事吗？”
孟流景瞥了一眼空着的太师椅，扶着裴清光的肩膀将她按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发现什么了吗？”
裴清光只觉得孟流景行为诡异，正要扶着扶手起身，忽然身形一顿，又坐了回去，将双臂分别搭在太师椅两侧的扶手上，脊背挺直地望向孟流景。
太师椅两边扶手处的几圈划痕刚好位于裴清光手肘、手臂和手腕处，而椅子腿上的划痕正巧卡在裴清光脚腕、腿和膝盖下三寸的位置。
裴清光起身盯着划痕皱眉：“这些痕迹都是捆绑留下的。”
“而且这只狐狸手腕也有被捆绑留下的痕迹，”孟流景走到狐妖身边，指尖化出一团蓝光，轻轻点在狐妖手腕泛红的位置，空空的太师椅上突然亮起一抹微弱红光，转瞬即逝，“它曾经被缚灵绳绑在那把太师椅上。”
裴清光神情凝重——世间有两件缚灵绳，一件为尊品，为上古神明所用，不周山倾塌后，女娲炼五彩石补，用缚灵绳重修加固柱，使其长久立于地之间；一件为残品，是后羿射日之时的弓弦，传闻中，后羿射日的功绩引发其他神的妒忌，他们在帝面前进谗言，帝因此疏远了后羿，销毁了他的弓箭，但弓弦却在销毁时坠入凡间，落入妖族之手。
“难怪狼叔这狐狸不是你我能招架的，”孟流景伸手轻抚椅边划痕，“能挣脱缚灵绳的狐妖的确不一般。”
裴清光不语，转头盯着狐妖若有所思，狐妖对这道来自未来的视线无知无觉，只阴森森盯着沈家人瞧。
“沈仁安是你什么人？”狐妖突然开口。
沈老爷愣了愣：“谁？”
狐妖眯起眼，一字一顿：“沈、仁、安。”
沈老爷迷茫地回头与夫人对视一眼，迟疑道：“好像是族谱上的人？”
“族谱？”狐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朝前探身，伸手指向院里的夫人，命令道：“去取来。”
夫人战战兢兢咽了咽口水，搂着两个女儿心翼翼朝门口的方向挪动，狐妖手指轻抬，一道红光落在大姐脚边，大姐顿时僵在原地，竟是被定在了原地。
“你，”狐妖再次伸手指向夫人，“去取来。”
夫人霎时便红了眼眶，可面对眼前喜怒无常的妖孽，她知道自己反抗不得，只好跑着冲出院子，在心中默默祈求这怪物不要伤害自己的孩子。
霁和从大姐怀里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夫人离开的方向，忙又低下头朝大姐怀里缩了缩身子。
裴清光和孟流景在一旁远远看着，发觉其中端倪——狐妖的术法只用在了大姐身上，霁和却是半分未受影响。
夫人匆匆忙忙去取族谱，沈老爷见自己女儿被妖孽施了法，急火攻心，竟呕了一口血，霁和听到这声音，顾不得害怕便跑到父亲身边，紧张地牵起父亲的衣袖。
“你……”沈老爷见霁和丝毫未受妖孽影响的模样显然一惊。
狐妖冷哼：“稚子，何须我出手。”
话音刚落，大姐身体猛地一抖，也恢复了行动，快步跑到了父亲身边。
沈老爷张开双臂，将两个女儿护在怀中，低头认真检查一番，见她们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抬头望向屋中狐妖。
狐妖挑了挑眉，重又翘起二郎腿，身体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朝沈老爷挑了挑眉：“我过，我对害人没有兴趣。”
霁和从沈老爷怀中探出脑袋好奇地看向狐妖，狐妖微微蹙眉，垂着眼睛侧头避开霁和的视线。
脚步声自院门外传来，夫人抱着厚厚一摞族谱气喘吁吁跑进院子，见院中不见女儿的身影，先是一顿，随后抬眼望向屋门口，见女儿们都好好地靠在沈老爷怀里，才又迈开脚步，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放在门口。”眼见着夫人离屋子越来越近，狐妖在屋中冷冷开口。
夫人顺从地将族谱摆在门槛前，低着头不敢看狐妖，狐妖不屑地轻扬嘴角，朝门外摆摆手：“姑娘们都出去。”
大姐心翼翼扭头看向屋中，狐妖垂眸整理自己的衣摆，像是懒得搭理一般，沈老爷忙将大姐和霁和朝院门的方向轻轻一推，大姐回过神来，牵起霁和的手边朝院外飞奔而去，夫人惴惴不安地朝沈老爷的方向靠了靠，狐妖不满拧眉：“姑娘都出去，听不见吗？”
夫人一愣，心中的恐惧被诧异冲淡，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屋内，伸手指向自己的鼻尖，狐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夫人抿了抿唇，正要开口，沈老爷忙伸手扯住夫人衣袖，声道：“快出去。”
“可是……”夫人放心不下丈夫安危，开口准备辩驳，又听沈老爷道：“放心，它不会害我的。”
狐妖翻了个白眼：“怎么？要我留你在这吃饭？”
沈老爷叹息一声，推着夫饶肩膀强行将她送下台阶，朝她摆了摆手：“去吧。”
夫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院子，偌大庭院，只留沈老爷和狐妖对峙。
裴清光想起在白老翁村子时曾与狐妖有过的一面之缘，轻笑着凑到孟流景耳边道：“这狐狸以前和你还有几分相像呢。”
“何以见得？”孟流景惊讶挑眉。
“怎么形容呢，”裴清光憋笑，“嘴硬心软，还带点贱兮兮的意思。”
孟流景将双手揣进袖子，抱臂在胸前：“你才是真的嘴硬心软，净些让我去死的话。”
裴清光笑而不语，转身坐在狐妖身旁的空椅上，静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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