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林英起了个大早，蹲在窑厂泥料堆前，指尖蘸着新调的泥浆，在陶坯上划出一道浅痕……
这是今日第二窑的关键：空间泥土比例从三成增至五成。
“林队长，釉料调好了。“炉匠捧着瓦罐跑过来，炭笔在他衣襟上蹭出几道黑印，“按您的，玉坠纹路拓进釉里了。“
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林英颈间的玉坠，“昨儿夜里我又对了三遍，连最细的裂纹都没差。“
林英伸手摸了摸陶坯，空间泥土特有的温凉透过指腹传来。
她知道，这是在透支玉坠的本源，自重生以来，空间虽能提供沃土寒潭，却像被层薄膜隔着，每次取用灵物都要消耗玉坠的灵气。
前次首窑成功，玉坠凉了整整三，这次若能让纹路定型，往后烧瓮便无需再直接调用空间能量。
“搬进去吧。“她站起身，袖口沾了星点泥渍。
陈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递来帕子的手顿了顿，林英眼下青黑如墨，脸色白得像窑厂刚出的素胎。
“英子。“陈默攥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她脉搏跳得虚浮，“你三没合眼了。“他另一只手覆上她颈间的玉坠，触手一片凉意，“玉坠都快没温度了。“
林英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窑厂的风卷着柴灰掠过，卷得他额前碎发乱飞。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蹲在油灯下抄图谱的模样，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抬头时眼镜片泛着暖黄的光：“你要是累垮了，百瓮计划谁来撑？“
“这一窑必须成！“林英声音轻却有力，“纹路定型后，往后烧瓮只需要按图谱来，不用再耗空间本源。“她抽回手，拍了拍他手背，“我心里有数。“
陈默还想什么，远处窑口突然传来三声闷响。
像有人用石杵捣在夯土墙上，又像深潭里沉了块磨盘，闷闷的，带着震颤。
炉匠第一个冲过去，他生夜视眼，此刻窑内火光在他眼里不是橙红，而是淡金，那是灵气翻涌的颜色。
陶坯上的釉面正泛着微光，纹路如活物般在釉下蠕动，竟与林英颈间玉坠的裂痕同频震颤。
“瓮要醒了！“他扑在窑口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它们在......在吸灵气！“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炸响，窑顶烟囱像被巨斧劈开，黑烟裹着火星直冲际，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罚！罚来了！“周卫国举着铜锣从村口跑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被他煽动的村民，“我早这窑邪性！炼蛊呢这是！“他挥着铜锣砸向最近的陶坯，“砸了它，给老爷赔罪！“
“周支书！“柳氏从窑房里冲出来，肩上的伤还渗着血，前儿赵干事带人拆窑时她护窑被推搡的。
她抄起烧火棍拦在周卫国面前，“首窑的瓮治好了老李家娃的痢疾，给王婶的产妇汤保了温，你邪性？“
“那是凑巧！“周卫国铜锣又举高几分，“你当这世道容得下妖法？县上早要查……“
“够了！“林英踉跄着冲过来，厉吼一声，陈默想扶她，被她摆手推开。
她站在窑前，后背被窑温烤得发烫，面前是周卫国涨红的脸，“周支书要砸瓮，先砸我。“
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
二柱挤到前面，脖子梗得像只鹅：“我娘喝了首窑的水，咳血都轻了！要砸瓮，先砸我脑袋！“
冷四爷柱着拐杖从人堆里钻出来，往地上一跪：“要砸瓮，先踩过我这把老骨头！“
林英盯着窑内翻涌的黑烟，能感觉到空间在震颤，那是灵气与凡火对冲了。
若现在强行降温，三十六口瓮全会崩成碎片；可再这么烧下去，窑体怕是要炸。
“陈默，带两个人去取寒潭水。“她声音冷静得像淬过冰。
“沿窑身泼，要外冷内热。“林英又转头对炉匠喊：“按玉坠纹路，在窑外划导流阵！“
“导流阵？“炉匠一愣。
林英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玉坠突然发烫，眼前浮现出金色纹路在地面游走的画面……像是空间本能的指引。
她拽过炉匠的手，在他掌心划了几道：“就这么划，快！“
陈默跑回来时，额角挂着汗，怀里抱着陶罐，寒潭水透过陶壁渗出水珠，冻得他指尖发红。
林英接过陶罐，泼向窑身——冰水遇上火热的窑壁，腾起大片白雾。
炉匠举着炭笔在地上飞跑，画出的纹路泛着微光，像条金色的蛇，将窑体紧紧缠住。
时间变得漫长，林英盯着窑口，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
三刻钟后，窑内的闷响突然变了节奏。
她凑近看，窑火不知何时从金色转成了青碧，像山间松涛里的磷火，安静却炽烈。
“稳了。“冷四爷凑过来，胡子上沾着白雾，“这火......像活物在喘气。“
第四日清晨，开窑的木槌还没敲响，窑厂外已围满了人。
老陶颤巍巍揭开窑门，三十六口瓮带着余温被抬出来，在晨光里排成两粒
“倒水！“林英一声令下。
二柱拎着水桶跑过来，往第一口瓮里倒了半桶山泉水。
寒气“唰“地冒出来，水面浮起细的冰晶花，像撒了把碎钻。
更奇的是，冰晶花竟顺着瓮壁上的纹路流动，从瓮口游到瓮底，又游回来。
炉匠捧起一口瓮，鼻尖几乎贴上釉面。
他瞳孔微微收缩，那纹路真的在“呼吸“，每隔三秒便明灭一次，像在跟谁对暗号。
“活了......“炉匠声音发颤，“它们在自己养寒泉！“
林英摸出随身的刀，在指尖划晾口。
血珠滴在瓮内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血珠竟顺着纹路缓缓渗进釉里。
下一刻，整口瓮泛起幽蓝的光，像深潭里的月光。
“成了！“林英舔了舔指尖的血，嘴角扬起，“往后不用再靠空间供能，它们自己就能养寒泉。“
当晚，窑厂的油灯一直亮着。
陈默伏在桌上画图谱，钢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导灵九线，这名字好。“他抬头时，眼镜片上沾着油灯光，“可要是这技术传开......“
“会有人追根溯源到玉坠？“林英替他完，把最后一口瓮装进木箱，“柳婶，这口送去卫生所，给产妇煮汤用。“她转头看向陈默，眼里映着跳动的火苗，“但只要火不灭，真相就由我来。“
周卫国在自家土炕上烧信，纸灰飘到窗台上，被风卷着往窑厂方向去。
他没注意到，窑厂后墙的槐树上，炉匠正踮着脚把一块刻着导灵九线的陶片塞进蜜罐。
蜜罐上贴着县农业站的地址，他拍了拍蜜罐，声：“这火，该烧得更远些。“
第十日清晨，林英站在窑厂门口，山风卷着松涛声吹来，她听见村口传来马蹄声。
陈默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捏着封电报，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省城生物研究所......“
“来了。“林英望着远处腾起的尘烟，嘴角慢慢翘起来。
这把火，终究要烧进更大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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