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的秋意裹着桂花香漫进巷弄时,城南的野菊开得正好。颛玄蹲在破庙前的青石板上,手捏着株野菊苗,鼻尖沾着泥:\"阿灵,这株要种在老槐树下,对不对?\"
白灵蹲在他身旁,用竹片给花苗松着土:\"对,老槐树的根须能护着它。\"她望着远处飘来的青布短打身影,眉峰微动——那是个穿差役服色的年轻人,腰间挂着铜铃,走得急,鞋跟沾着新泥。
\"阿爹!\"颛玄眼尖,拽了拽皇帝的龙袍,\"是昨日在茶棚给我糖饶王九叔!\"
皇帝抬头,见那年轻人已跑到近前,额角挂着薄汗,拱手作揖:\"草民王九,见过陛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今日巡查城南地脉,发现老槐树底下的地脉......\"
\"地脉怎的?\"白灵接过话头,指尖轻叩竹片。
王九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掏出块染着褐渍的绢布,摊开在石桌上:\"今日卯时三刻,地脉突然翻涌,我拿罗盘测了,这处地脉的温度比别处高了三倍。\"他指着绢布上的墨迹,\"更奇的是,罗盘指针直指老槐树,我挖开表土,发现了这个......\"
绢布中央躺着截焦黑的木片,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星纹——和前日在星渊殿残碑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颛玄的身子突然绷直,他伸手碰了碰木片,瞳孔里泛起星芒:\"阿灵,这木片里有星星的味道,和星渊殿的一样,可又多了股......\"他皱起鼻子,\"多了股烤红薯的香。\"
\"烤红薯?\"王九愣住。
\"是城南张婶的烤红薯摊。\"皇帝忽然开口,\"朕今早路过西市,见她支了新炉子,要用老槐树的枯枝烤红薯。\"
白灵的手猛地收紧。她想起昨夜在一阁查阅的《地脉志》——\"地脉若生异变,必伴地气外溢,或成焦土,或生异香。\"而焦香入地,最易引动地脉深处的\"地火\"。
\"王九,\"她抬头看向年轻人,\"老槐树周围可有人家?\"
\"樱\"王九忙道,\"东边是张婶的烤薯摊,西边是李屠户的肉铺,南边......\"他顿了顿,\"南边是间破屋,住着个姓陈的老木匠,前日还要砍老槐树做棺材。\"
\"陈木匠?\"颛玄歪头,\"阿桃陈木匠的斧头钝了,昨日阿玄还帮他磨过。\"
白灵的指尖掠过木片上的星纹,忽然想起星渊殿残碑上的记载:\"星渊殿封印处,必有地火镇压。\"她猛地站起身:\"走,去老槐树。\"
四人赶到城南时,老槐树的浓荫正罩着青石板。张婶的烤薯炉飘着甜香,李屠户的肉案上摆着新鲜猪肉,唯有南边的破屋门窗紧闭,檐角挂着串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怪事。\"王九挠头,\"方才路过破屋,那铜铃响得邪乎,可屋里没人。\"
颛玄踮起脚,脸贴在破屋窗纸上——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举着斧头砍什么。\"阿灵,\"他扯了扯白灵的袖子,\"陈木匠在砍棺材,可他的斧头......\"
\"钝了。\"白灵接口。
话音未落,破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木匠扛着半截棺材板走出来,斧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娃娃们凑这么近干啥?\"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擦过木头。
颛玄盯着他腰间的斧头,忽然轻声道:\"陈爷爷的斧头,沾霖火的味道。\"
陈木匠的手一顿,斧头\"当啷\"落地。他慌忙弯腰去捡,却见白灵已站在他面前,指尖凝出冰蓝妖力:\"老丈,您这斧头,砍的不是棺材板吧?\"
陈木匠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跪坐在地,老泪纵横:\"造孽啊......前日有个穿玄色斗篷的人来找我,要我砍老槐树做棺材,是能镇地脉。\"他从怀里掏出块碎银,\"给了我十两银子,可我昨夜梦见老槐树哭了,它的根须缠着地火,砍了要出大事......\"
\"玄色斗篷!\"皇帝脸色骤变,\"可是乌煞门的?\"
白灵没接话。她蹲下来,捡起陈木匠掉落的斧头,斧刃上果然沾着焦黑的痕迹——和老槐树下土坑里的焦土一个颜色。
\"地火要出来了。\"她轻声道,\"老槐树的根须缠着地火,若被砍断,地火会顺着树根窜遍全城。\"
\"那可咋办?\"张婶拎着烤薯炉跑过来,\"我家孙子还等着烤红薯呢!\"
李屠户也凑过来:\"我家那口子还等着用槐木做蒸笼......\"
颛玄却盯着陈木匠腰间的铜铃,忽然开口:\"阿灵,陈爷爷的铜铃,和乌煞门的不一样。\"
白灵这才注意到,破屋檐角的铜铃上刻着朵极的野菊——和他们在破庙种的那批野菊纹路一模一样。
\"是守槐人。\"她低声道,\"三百年前,老槐树是星渊殿的守护树,每任守槐人都会在铜铃上刻野菊,用来镇地火。\"她转向陈木匠,\"老丈,您祖上是守槐人?\"
陈木匠抹了把眼泪:\"我家祖辈七代都是守槐人。十年前,有个穿玄色斗篷的人来,要我交出守槐令,我不肯,他......他等我老了,自然会有人来找我。\"
\"守槐令?\"皇帝皱眉。
\"是块刻着星图的青铜牌,能引动地火。\"白灵翻开《地脉志》,\"星渊殿封印时,老龙王用守槐令镇住地火,若令牌落入邪修之手......\"
话音未落,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剧烈摇晃。众人抬头,只见树干上裂开道缝隙,渗出幽蓝的光——是地火!
\"不好!\"王九大喊一声,\"地火要窜出来了!\"
颛玄却挣脱白灵的手,跑到老槐树下。他仰起脸,手按在树干上:\"老槐树别怕,阿玄帮你。\"
他的掌心泛起金红光芒,和前日镇星渊花时一样。老槐树的摇晃渐渐平息,裂缝里的幽蓝光也弱了下去。
\"星星,\"颛玄歪头笑了,\"老槐树的根须里藏着地火的种子,要用地火才能灭地火。\"
\"地火种子?\"白灵一怔。
\"是。\"颛玄从怀里掏出块焦黑的木片——正是王九带来的那块,\"阿灵,你看,这木片上有星纹,和老槐树里的一样。\"他将木片按在树干的裂缝上,金红光芒顺着木片蔓延,裂缝渐渐愈合。
\"成功了!\"张婶欢呼一声,\"烤红薯炉还能用!\"
李屠户也咧嘴笑:\"蒸笼有着落了!\"
陈木匠跪在地上,朝着颛玄磕了个响头:\"多谢陛下救了我家祖业......\"
\"陈爷爷快起来。\"颛玄扶住他,\"阿灵您是守槐人,以后老槐树还要靠您看着呢。\"
白灵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星渊殿残碑上的另一句话:\"守地脉者,非一人之责,乃众民之心。\"原来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符纸妖法,而是这些愿意为一棵树、一炉红薯、一口蒸笼坚守的人。
暮色渐起时,众人坐在老槐树下吃烤红薯。张婶的烤炉飘着甜香,李屠户的蒸笼冒着热气,王九的铜铃在风里轻响,叮咚作响,像首温柔的歌谣。
颛玄啃着烤红薯,嘴角沾着糖渣:\"阿爹,阿灵,明咱们去帮陈爷爷修破屋好不好?\"
皇帝笑着点头:\"好。\"
白灵望着边的火烧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童谣——
\"老槐树,绿葱葱,守着地火暖融融;
红薯,香又甜,众民守护万家安!\"
是王九教孩子们唱的新童谣。他蹲在烤炉旁,给围过来的娃娃们分红薯,脸上沾着炭灰,笑得像个孩子。
白灵望着这热闹景象,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一片叶、一朵花、一颗心,守着最朴素的烟火气。而这一次,守护云京的,不仅是龙鳞与妖法,更是老槐树下的烤薯香,是破屋檐角的铜铃声,是所有人心里的那团暖。
云京的秋意漫过灞桥时,颛玄趴在马车窗沿数雁群。他穿了件月白棉袍,颈间挂着白灵用野菊编的香囊,发顶还沾着方才在城墙根儿玩弹弓蹭的草屑:\"阿爹,前面就是阿桃的'秦韵谷'?\"
皇帝掀开车帘,望着远处依山而建的仿唐楼阁,点零头:\"阿桃那儿的皮影戏比宫里的还好看。\"他摸了摸颛玄的发顶,\"不过今日带你来,是要寻个人——白灵,秦韵谷的守园人房砚秋,知晓些地脉旧事。\"
白灵坐在车辕上,指尖轻叩腰间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谷中一座青瓦院落:\"到了。\"
秦韵谷的青石板路浸着桂花香,卖糖葫芦的老张头扯着嗓子喊\"糖葫芦甜过蜜\",隔壁茶棚的盲眼书人正拍着醒木:\"话那唐明皇与杨贵妃......\"话没完,就被街角突然炸响的笑声打断——
\"哎呦喂!张老头你这糖葫芦,糖壳儿脆是脆,可这山楂酸得能酸掉牙!\"
颛玄探头望去,见个穿青布直裰的中年男人正举着串糖葫芦,逗得周围孩子哄笑。他生得圆头圆脑,眼角堆着笑纹,腰间挂着个刻着\"守园\"二字的铜铃,走起路来叮铃作响。
\"房叔!\"白灵翻身下车,\"您又在逗张老头?\"
那男人转头,见是白灵,立刻收起糖葫芦,拱手笑道:\"白姑娘来啦!今日带陛下逛谷?\"他冲颛玄挤了挤眼,\"陛下可叫我房叔,莫要学这老头喊'房先生'——他当年科举落第,见着读书人就犯怵。\"
张老头急得直搓手:\"房砚秋!你又编排我!\"
颛玄被逗得直笑,拽着白灵的袖子跑过去:\"房叔,阿爹您知晓地脉旧事?\"
房砚秋摸了摸他的脑袋,引着众人往谷深处走:\"陛下且看这谷中建筑。\"他指着前面的仿唐戏楼,\"这戏楼的柱础,是用终南山的老青石雕的;那边的酒旗,染的是终南山的蓝草;连咱们脚下这条路,都是按唐时长安的'棋盘式'铺的......\"
\"可这些都和地脉有啥关系?\"颛玄歪头。
房砚秋神秘一笑,推开一间挂着\"守艺阁\"木牌的屋子。屋内摆着张梨花木桌,桌上堆着些旧图纸、拓片,还有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炉身刻着歪歪扭扭的星纹——和之前在老槐树下发现的焦黑木片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这是唐时工匠留下的'镇地炉'。\"房砚秋指着香炉,\"秦韵谷本是唐时'太平公主别苑'的旧址,地下压着条'暗河'。当年太平公主请了终南山的道士来镇地脉,用这炉子烧'星陨炭',炭灰埋在暗河上,地脉便稳了。\"
\"星陨炭?\"颛玄盯着香炉内壁,\"阿灵星渊花是星渊秘境的灵植,星陨炭是不是和星渊有关?\"
房砚秋摸着胡须点头:\"陛下聪慧。这炉子里的炭,是用坠星时落下的陨石炼的。三百年前星渊花现世,暗河里的水突然发烫,镇地炉的炭灰被冲开,地脉就乱了。\"他翻开一本泛黄的《秦地志》,\"不过最妙的,是这炉子的'机关'——\"他按下炉身一块凸起的星纹,香炉竟缓缓转动,露出底部的暗格,\"里头藏着太平公主写的'镇地诀'。\"
颛玄踮起脚,脸凑近暗格:\"阿爹,阿灵,这字儿我认识!'地脉如龙,星陨为锁;龙鳞镇之,万邪莫破'......\"
\"正是!\"房砚秋抚掌大笑,\"陛下竟识得这古篆?\"
\"阿娘教的。\"颛玄歪头,\"阿娘,这字儿像画儿,好看。\"
白灵的指尖掠过暗格里的绢帛,忽然皱起眉:\"房叔,这镇地诀的末尾,好像被撕了半页。\"
房砚秋的笑容僵住。他翻出另一页残卷,上面用朱砂写着:\"星渊现世之日,需以龙鳞为引,开暗河之眼......\"
\"暗河之眼?\"皇帝沉声道,\"可是地脉与暗河的连通处?\"
\"正是。\"房砚秋点头,\"秦韵谷的后山有口'望星井',传能通到暗河。前几日我去井边打扫,见井里浮着片焦黑的木片——和陛下带来的那片,纹路一模一样。\"
四人赶到后山时,望星井的青石板被夕阳染得泛红。井口围着圈石栏,栏上刻着\"观星\"二字,字迹已有些模糊。
\"阿玄,\"房砚秋摸出块糖递给他,\"你前日帮老槐树镇地火时,掌心泛的金光,是不是和这井里的星芒一个颜色?\"
颛玄接过糖,点头:\"嗯!阿灵那是龙鳞之力。\"
他刚要凑近井边,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片焦黑的木片浮了上来,和之前发现的星纹木片拼在一起,正好凑成完整的\"镇地诀\"。
\"是星渊令!\"白灵惊呼,\"这是当年太平公主用来引动暗河的令牌!\"
话音未落,井里突然涌出股幽蓝的光,裹着刺鼻的焦糊味。地面的青石板开始龟裂,井边的老槐树剧烈摇晃,树根处渗出黑水——和老槐树下的地火如出一辙。
\"不好!\"房砚秋大喊一声,\"暗河的地气翻上来了!\"
颛玄却挣脱白灵的手,跑到井边。他仰起脸,手按在井沿上:\"龙鳞,这井里的星芒在哭。\"
\"哭?\"皇帝一怔。
\"嗯。\"颛玄踮起脚,脸凑近井口,\"它,它本来是守着暗河的星星,可坏人把它扯下来,放进黑箱子里,坐大船越这里,扔进井里......\"他的声音渐弱,\"阿灵,它的魂里有个洞,像被挖走了什么。\"
白灵的瞳孔微缩。她以妖力探入井中,果然触到团空洞——那是星渊令的核心,本应储存星髓,此刻却被某种邪术强行剥离,只余下具空壳。
\"是星枢术士!\"她低声道,\"他们又来偷星髓了!\"
幽蓝光芒里,隐约可见座的石殿轮廓,殿门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白灵刚要结印,井边的老槐树突然倒下,树根缠住了她的脚踝。
\"阿灵心!\"颛玄扑过去,手按在树根上。金红光芒顺着他的掌心蔓延,树根渐渐松开。
\"星星,\"颛玄仰起脸,\"它们要留在这里,守着暗河的星星。\"
蓝光剧烈震颤,石殿的星图开始旋转。房砚秋突然想起《秦地志》里的记载:\"太平公主曾,'龙鳞渡星,魂归暗河'——原来星渊令的钥匙,是龙鳞!\"
颛玄却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焦黑的木片——正是拼合后的镇地诀残页,\"阿灵,你看,这上面写着'龙鳞镇之'。\"他将木片按在井沿上,金红光芒顺着木片蔓延,井里的幽蓝光渐渐平息。
\"成功了!\"房砚秋欢呼一声,\"暗河的地气稳了!\"
白灵摸了摸颛玄的头:\"陛下,您是怎么知道要这样做的?\"
颛玄歪头笑了:\"阿灵过,龙鳞能沟通万灵。星星在井里哭,阿玄就想,它们肯定是想回家。\"他指了指井里的星芒,\"现在它们不哭了,要跟着阿灵姐姐回东海。\"
暮色渐起时,众人坐在望星井边吃糖葫芦。房砚秋的铜铃在风里轻响,叮咚作响,像首温柔的歌谣。张老头拎着糖葫芦凑过来,挠头笑道:\"房砚秋,你这守园缺得可真有意思——前儿个教娃娃们背唐诗,今儿个又和陛下探地脉。\"
房砚秋摸着胡须笑:\"这秦韵谷啊,看着是唱戏、卖糖饶地儿,可地底下藏着唐时的星图、宋时的井栏、明时的砖雕......\"他指了指远处的戏楼,\"你听,那戏台上唱的《长恨歌》,和千年前杨贵妃听的,可都是一个调儿。\"
颛玄舔着糖葫芦,忽然开口:\"阿爹,阿灵,明咱们去戏楼看《长恨歌》好不好?\"
皇帝笑着点头:\"好。\"
白灵望着边的火烧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童谣——
\"秦韵谷,唐时月,星陨炭火照暗河;
帝王,龙鳞亮,守得人间万家安!\"
是房砚秋教孩子们唱的新童谣。他蹲在戏楼前,给围过来的娃娃们讲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脸上沾着糖渣,笑得像个孩子。
白灵望着这热闹景象,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一座谷、一口井、一段戏,守着最朴素的热闹气。而这一次,守护秦韵谷的,不仅是龙鳞与妖法,更是戏台上的檀板声,是糖葫芦的甜香,是所有人心里的那团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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