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拿着这玩意儿过去的。”简云双手将皮带往上一扬，将那具手弩取下轻轻放在马清面前的案几上。
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紧紧盯着马清的脸，仿佛在期待看到马清大吃一惊、甚至跳起来的表情。
马清心中确实震动，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他前倾身子，伸手抓住冰凉的弩身，将其拿到近前仔细端详。
弩臂上方，一个箭匣如同龟壳般高高隆起，是能够容纳多支箭矢的连发弩！
连发弩？这东西在马清的印象中，多见于后世的明朝记载，怎么会在此时出现？
马清一阵头皮发麻，但转念一想，或许这类精巧的武器自古便有能工巧匠造出，只是未能大规模装备军队，故而不见于正史，仅在某些特定群体中流传，直到明代才被更广泛地记录下来。
“墨家子弟，本就是生的能工巧匠，制造这些奇巧器械是他们的看家本领。”马清一边着，一边掂拎手中的连弩，感觉重量大约在七八斤左右，相当于现代一支标准步枪的重量。他透过弩臂的间隙，看到简云一脸期待落空、甚至有些失望地咬了咬嘴唇。
“你听过诸葛武侯当年制作的‘元戎弩’吗？”马清放下弩，尝试着打开那个隆起的箭匣。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地装满了约八寸长的短弩箭。
“听我师父提起过。据当年东吴建业城的城头上就架设过四台。可那都是几十斤重、需要多人操作的大家伙，”简云伸手指了指马清手中的连弩，“和你手上这个轻巧灵便的玩意儿，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简云的师父是东吴老将丁奉之子，他所言应当不至于太过离谱。
马清一手握住连弩后部的一个杠杆状手柄，轻轻一拉，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支弩箭应声落入了发射槽内。手柄的力道反馈恰到好处，不轻不重，显示出极其精湛的制造工艺。他一时兴起，拿起弩，对着坐在对面的简云虚瞄了一下。
简云本能地一个侧身避开了弩箭的飞行路线，他瞪着马清，不满地低吼道：“你他妈的想取我性命啊？”
“我估计，”马清放下手弩，若有所思地，“当年诸葛武侯身边，或许就有墨家的人物辅佐。当然，武侯那个时代，可能还没有如此精巧的便携连弩。”
简云不耐烦地摆了摆头，又伸手拍了拍案几：“你知道他们怎么过的关卡？”
“怎么过的？”马清将弩放回案上，朝简云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当时，守卡的是两个什队，其余的都在帐篷里。”简云压低了声音，三角眼中闪烁着一种讲述惊险故事时特有的光芒，“除了两个守夜的兵卒还醒着，其余人都靠着拒马鹿砦睡着了。”
简云朝马清扬了扬眉毛。
“四个护卫下了马，两名护卫先提着这种连弩从左右两翼包抄上去。到了近前，二三十步的距离，两人只抬了抬弩，两个醒着的就一声不吭倒在霖上。”简云抬起手指着自己脖子，“箭都插在脖子上。”
“接着，两人不停拉这个手柄，”简云指着案桌上连弩的杠杆手柄，“那些躺在地上还在做梦的士兵，就全被射杀了，只有一个轻轻喊出了声。”简云摇着头，朝马清伸出两根手指，“阿清，两个人，就两个人！像宰杀羔羊一般杀了二十个人！整个过程，除了弩箭发出的嗤嗤声，一点大的响动都没有！你相信吗？”
恰在此时，一股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中吹入，书房顶上悬挂的那盏油灯火焰剧烈地摇曳起来，忽明忽暗。灯光映照下，简云的脸庞在光明与阴影间交替闪烁，变得阴阳不定，配上他低沉而紧张的语调，如同在讲述一个发生在深夜的恐怖故事一般。
“当然相信。”马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感到自己的思路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这种连弩的出现，不仅仅是杀人利器那么简单，它代表着一种全新的战术可能，甚至可能改变规模遭遇战的规则。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可以应用此弩的场景，埋伏、守卡、夜袭。他在榻上移动了一下是身子，借以舒缓他激动的心情。
“这还没完，”简云的手按在案几的弩身上，仿佛要借此强调其威力，“那两名护卫在动手搬开拒马的时候，帐篷里先后出来了三个士兵，看样子是睡到一半出来解手的。其中两个还迷迷糊糊地朝着拒马这边走过来。都被守在后面策应的另外两名护卫，在三十步开外，用这弩‘嗤嗤’两声就精准射杀，连喊都没来得及喊。”
马清朝简云重重地点零头。他心中所想的，已不仅仅是这弩本身的凌厉狠辣，而是更深一层：如何将这种武器的特性与现有的战术体系结合，如何配备给特定的部队，如何在关键战斗中发挥其最大效能。一件新式武器，唯有融入合适的战术，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场主宰。
“进入青州地界后，他们的行程就顺畅多了，”简云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轻松，身体也向后靠了靠。
“青州这边盘查比兖州宽松得多。他们一路经济南郡，过乐安国，我起初以为他们要寻港口下海，若是下了海，我这追踪也就到头了。谁知他们并没出海，而是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北走，一直走到北海国的下密县，然后一头扎进了长广山。”到这里，简云的语调再次变得神秘起来，他伸出一根食指，在马清面前晃了晃，“我又发现了他们一个秘密！那王飞豹的流寇队伍，之所以能在冀、兖、徐、青四州之地来去自如，如鱼得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马清只是瞪大眼睛，用眼神催促他赶紧。
“从乐安国的利县，到齐国郡的广饶，”简云压低声音，身体前倾，“有一片人迹罕至的茂密森林，外面看着毫无异状，但里面，竟然隐藏着一条可供通行的路径！宽度足够通过一辆辎重车！入口处巧妙地用几棵自然倒下的大树遮挡着，若非有心追寻，极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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